正文 第53章 五十三,天香樓秘事(2 / 2)

尤氏隻得強打精神應了,因見他心滿意足扶著佩鳳的手回房,肚內醋酸之餘,也無別的法子,遂同媳婦商議哪裏調桌,哪裏安椅,哪裏鋪氈,哪裏設褥,以及香燭果供陳列之物。

秦氏瞧她麵上倦怠,眼底下還淡淡的起了團黑影兒,少不得又將活計攬到自身,說:“打掃的事,媳婦著人看著也就是了,用不了許多人。奶奶還是去歇一歇,晚上才費精神呢。”尤氏素知她穩妥,當下嗬欠著點頭,“也好。”

略囑咐兩句,也就去了,獨留秦氏一人調度安排。原來這秦氏性子雖柔,內裏卻是個最要強的,自從嫁過來,處處經心,時時著意,不肯落一點半點褒貶在人嘴裏。

因她待人和善,行事公道,對上孝順,待下慈愛,所以合家大小無不歎服的。她模樣又好,連賈母都極口誇讚說,“這個人物兒,這個性情兒,在我的重孫媳婦裏頭再找不出第二個來的。”極是疼愛。難得秦氏還是一慣溫柔平和的性子,並不曾倚驕作勢。

因此婆媳兩個關係融洽,尤氏又向無所出,賈珍隻這一個兒子,從而看的這個媳婦也便不同,時常把家事交與她料理,極是放心。

是夜,天香樓焚香秉燭大擺酒筵,果然一團熱鬧和氣景象。賈珍父子並尤氏婆媳,當下男男女女,也不用大圍屏隔開,就著圓桌團團坐了,帶著姬妾丫鬟媳婦們賞月作樂。因要行令,尤氏又命賈珍才收用的兩個小妾佩鳳偕鸞入座。

賈珍果然越發高興,隻是滿席裏一瞅,不見了秦氏,故意問:“媳婦忙了一日,也該歇歇了,怎還不見她入席?”才要打發個丫鬟去問。

早有秦氏的婢女瑞珠回說;“我們奶奶已是來了的,因為頭眩,略坐了一坐,便樓下更衣去了,一會兒想也就回來。”尤氏又問跟著的是誰。

瑞珠搖頭,回道:“我原要去的,我們奶奶怕這裏還要使喚,所以沒教跟著。”尤氏便猜是她累極,此時故意躲了清閑片刻的,因憐她兩日操勞,當下也不好教人去擾,況且一個樓下,兩三步就到的地方,能有甚麼?略過不提。

賈珍也不甚在意,照舊吃酒取笑。那邊賈蓉忙著同丫鬟們猜枚劃拳,誰輸了罰酒,儼然已經三五杯下肚,正急著翻轉回來呢,自然也不曾放在心上。

一時酒到酣處,賈珍有心,命人取了一竿紫竹簫來,命佩鳳吹簫。那佩鳳原有幾分嬌憨的性子,況又是新人身份,年輕不知規矩深淺,仗著賈珍疼愛,近日在尤氏麵前也說笑不拘的。因此巴不得一聲,便挺身而出,捏簫吹奏起來。

尤氏滿麵含笑聽著,肚內卻不知又翻起多少醋浪,隻是礙著賈珍,不敢使出來罷了。正不自在著,忽覺耳朵邊上一熱,賈珍湊過來說話,忙斂神去聽。

卻不知說句甚麼,尤氏忽呸地一聲,做喜做嗔的罵:“當著人,也好意思?”又催促他,“隻管磨蹭著作甚麼?還不快去?”賈珍向她手上一撚,也就笑著下樓。因他一路兀自籌劃別事,倒不曾留意到簫聲有亂,連著吹破了兩個音兒。

走至樓底,隻一個秉著羊角手罩的婆子上前,賈珍問聲:“該班的都有誰?作甚麼去了?”婆子諾諾的不敢答,賈珍便知是吃酒去了,哼一聲,自轉回桂子樹後來。婆子還要跟著,因見掀了袍子,情知要方便小解的,唬的忙又躲開。

這裏賈珍便借著桂子樹一擋,又從後門上去了,躡足到二層,幸喜一路無人,便有人也不怕的。原來這天香樓除了宴飲觀戲之處,還特為女眷設置了更衣之所,以便急需的。

秦氏本就累極,又見席上熱鬧的不堪,十分的支持不住,便借故躲出來暫歇一歇。室中設有軟榻,榻旁置有熏爐,爐內燃的是百合香。秦氏愜意的翻個身,擁被而臥,不多時便已經酣然入夢。

夢也奇怪,竟到了一個地方,有朱欄白石,有綠樹清溪,教人看了就莫名歡喜。她還在想著,是否前世裏也曾這裏久居的?忽地腳底一陷,栽落洞中。這洞極深極暗,無論如何她都摸不到邊,走不到底。耳畔忽有水聲,徹響如雷,漸漸近了,近了。

身上霎時一涼,蛇一樣滑膩的東西纏了上來。秦氏駭的尖聲欲叫,卻叫不出聲,轉身欲走,卻撥不出步。正躲無可躲,退無可退,一團熱熱的鼻息忽然湊近了她唇邊,低低的笑,“可卿。”

秦氏才要出聲去應,卻身子忽地一僵,從頭到腳,整個人涼透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