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氏等人忙趕去前麵小廳。一入院,早見當地立了兩三層人,卻都眼生的很,見了她來,忙讓出條路。封氏也顧不得許多,急趕進去瞧,一眼先見著段興家的伏在那裏大哭,一人停放她在麵前,衣裳頭臉都露在外麵,不是段興是誰?封氏隻當人已經不成了,腳下一晃。嬌杏忙扶住了。
阮進霍啟兩個此時都在階下,一個袖子撕了半截,胳膊上帶些青紅,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一個衣裳雖還周全,脖子臉也都血跡斑斑的,十分嚇人。士隱正站在台磯上一疊聲問著大夫到了不曾?又令引觴門外去接。這裏飛斛伺候。
封氏見他氣色不像往日,越發坐實了心中猜想,不由急步上前,顫聲問:“莊子上到底如何了?竟還弄出人命來?”卻不防那邊段興家的聽見這話,心下急痛,哇的一聲,越發嚎啕起來。吳寧家的並兩個婆子媳婦上前安撫勸慰不迭。士隱見狀,忙說:“段興隻是受了傷,昏迷罷了,性命並無大妨礙。”
封氏也不大信,又問他田莊上詳情。士隱知道這麼大事,必不能瞞的,隻是這會子也沒法細講,隻簡明扼要,擇其大概說了說。原來今年大災,也不單甄家田莊,附近左右千多裏地,都報了澇情,且隻有更嚴重的。那些佃戶們眼見顆粒無收,又擔心催逼租子租銀,索性一家老小都別處逃荒去了,因此十處村莊倒有九處空的,隻甄家田莊上還餘些人。段興見收成雖慘淡,到底還有些,且有人手,便組織大家看護,收割,存糧。不想剛忙下來,偏不知哪裏又冒出起子鼠盜,上來不分皂白就搶,還動了傢夥,他們人又多,段興等人寡不敵眾,不但丟了糧食,且混亂之中,還受了傷。
阮進也回說:“前麵也有三兩撥鬧來著,都沒這起子人厲害,也不知甚麼來頭?虧得我們腿快,不然,命也就丟那裏了。”正說著,便見引觴擠開人叢,後麵吳寧帶了大夫跟進來。
士隱見了,忙迎上前,那大夫也是個熟客,略寒暄兩句,便走去瞧視段興。因段興傷勢在身,眾人不敢隨意移動,如今連同抬他回來的門板都暫停放在廳內地上。廳中一架大插屏,封氏帶嬌杏等女眷都已閃身在後麵。段興家的哀哭不止,吳寧家的在旁拉也拉不起,隻得罷手。
大夫胗視半晌,又斟酌片刻,方說:“身上倒還罷了,隻這個傷在頭部,瘀住了血,以致昏迷。怕是。”士隱忙請他一旁坐了,又令飛斛上了茶,這才細問詳情。
大夫便說不好,“怕是不能醒了,即或醒來也要落些癡傻之症。”士隱急道:“難道就沒有好法子了?”大夫見他這般,笑一笑,才道,“法子倒也有個,隻是。”士隱忙道:“但說無妨,別說段興為了護糧受傷,就是為別的,我也沒有眼睜睜看他去的道理。”大夫於是開了方子。士隱急忙接來看,見裏麵別的還好,隻一味靈芝,不好尋。大夫又囑咐說:“須日日煎服,不能斷的,直到醒來為止。”說罷告辭。
士隱一麵命人好生送出去,一麵令飛斛去帳房取銀子來。不想飛斛回來說:“鄒大哥不在,一時取不了。”士隱急得無法,問著人:“鄒榮這幾日在忙甚麼?出了這麼大事,怎倒連個照麵也不打了?也太不像了。”一旁吳寧囁嚅半晌,方道:“聽見說,前些日子,他又買了處鋪子,許是忙著交接打理。”
阮進也湊話說:“正是呢。那鋪子原是東街桂家的,爺也知道那桂大爺,先頭也闊過,如今家裏敗了,又急等錢用,一發田莊鋪子都賣個幹淨,也是鄒榮撿個現成便宜。”
士隱也無心再聽,隻吩咐飛斛再去內宅尋奶奶,取銀子來。封氏在插屏後聽見,忙走出來說:“你可是急糊塗了,我在這裏,又哪裏去尋。”說著,吩咐嬌杏回房取錢。片時回來,沉甸甸一包碎銀,估摸也有七八兩。士隱忙令吳寧往城內大藥鋪子裏抓藥去。
封氏又問外麵那些人,都是誰,做甚麼的。士隱便說是田莊上的,這趟送段興回來,多虧了他們。封氏歎一聲,“既這樣,就請他們哪裏坐坐,喝口水。這麼站著,亂糟糟,看著也不像。”一語提醒了士隱,忙又吩咐引觴帶他們去別處略坐,歇息。那些人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