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征夫(2 / 2)

一個婦人衝出人群,直向那河水撲去。

“娘——”一個稚嫩的男童悲吼一聲,向那婦人背影衝去。

旁邊立刻有人將他一把抓住。

“別去啊別去啊……”

男童被人抓在手裏,掙紮了幾下,眼睜睜地看著那婦人被渾濁的河水吞沒,河水不過翻起一朵浪花,照舊滔滔向東。

男童張大了嘴,嚎啕起來,聲音之淒厲,令所有人都心頭震動。

從旁邊人口中,顧常樂和羅子驍得知,那原是五口之家,老公公、丈夫、妻子、女兒和兒子。丈夫喪生在洪水中,老公公在逃難途中也餓死了,妻子賣掉了女兒,換來一點糧食,試圖養活兒子,可是賣女的罪孽卻讓她深深自責,今日看見這河水,想起自己好好的一個家都因這洪水破敗,傷心、悔恨交織,生出輕生之念,竟而突然投水自盡。

那男童若非被原來的鄰居抓住,隻怕也要步那婦人後塵。

隻是如今他一家子都已經去世,隻剩他一個小男孩,今後的命運如何,也實在令人唏噓。

可能是被那婦人之死觸動心腸,人們深怕再待下去,自己和親人也會萌生死意,在一些人的帶動下,大家都重新抬起腳步,沿著河岸,艱難地向西走。

然而,比起站在河岸邊的安靜,此時的人群卻更加地沉默。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隻有慘白的月光灑在河麵上,反射出轔轔的銀光。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隻有這一段泥濘的河岸,難道大家今晚又要露宿街頭了嗎?

天上幾聲悶雷滾過,又要下雨了。

洪災本就是因為連日大雨,洪峰過後,也仍然陰雨連綿,這一群人在路上,已經飽受風雨折磨,對於今夜的淒風苦雨,似乎連埋怨老天的力氣都沒有了。

許多人都倒在爛泥上,再也不肯往前走一步,雖然大多數人都知道,這樣的夜晚,這樣的地方,若是待上一宿,說不定又要餓死幾個凍死幾個,但是他們真的太累太累了。死在路上和死在這爛泥裏,又有什麼分別呢。

連羅子驍都泄氣地坐在了泥地裏,在現代的時候,他還是一個有著輕微潔癖的男人,每次去飯店吃飯,都要將碗筷涮個幾遍的,如今竟也完全不顧泥地髒汙了。

顧常樂呆呆地站立著,茫然四顧,暗淡的月色之下,隻看見無數高高低低的黑影和人頭。

遠處似乎閃爍出幾點火光。

她眯了眯眼睛,又用手揉了揉,睜得大大的。

真的有火光,而且不隻是幾點,越來越多的火光,宛如一條長蛇般,向這邊蜿蜒過來。

事實上不止她一個人看到了這片火光,但是沒有人因此而發出什麼呼喊。有人來又怎麼樣,一隊過路的行人,又改變不了他們這些災民的命運,大家陌路相逢擦肩而過,誰也不會記得誰。

可是那火光越來越接近這批災民,直到在災民外圍停下。

顧常樂踮起腳尖,眼看見那火光是一個一個的火把,即便在細密的雨絲中也不會熄滅。火光下,是一個個幹練的漢子,還有一人騎在馬上。

災民們不知這群人來做什麼,但凡有力氣的,都朝他們看著。

馬上那個人就在這樣的氣氛下高聲說道:“瀘州刺史有令,為安撫百姓,整修河堤,特公示瀘州境內,凡應征參加河堤工事,不論男女,一經上工,每日兩餐……”

聽到“每日兩餐”這句話後,再也沒有人在乎他後麵說的是什麼了,所有人的眼中都迸射出強烈的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