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天氣無常,入夏的時候氣溫卻像深秋,晚上冷得需要加一件外衣,本以為這一年不會有夏天,但就在兩天前,天氣突然變熱,就像是盛夏時節,可現在,明明才是初夏。
天氣異常,不知道哪裏又要受災了。
遠處傳來匆忙的步伐,是誰這般焦急。皮鞋撞擊地麵發出的聲響,讓心跳也不由自主的隨之重擊,一下一下回響在空曠的胡同裏。
暝殊站在門口張望,抑製不住的緊張。那個人從拐角處向這邊跑來,衣著表情不甚狼狽,邊跑邊頻頻回頭。
“閃開!”那個男人胡子拉茬,一把推開站在門口的暝殊,閃身進了店裏。
暝殊沒想到他會來這麼一手,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手肘被石階的鈍角劃傷,鮮血潸然而下,趕忙用手捂住傷口,血卻還是順著指縫滲出。
那個男人抱著一堆東西出了尋古店,向胡同的另一邊跑去。暝殊看見他拿的盡是些金銀玉器,他到底是被人追殺還是來打劫的?不知為什麼,總覺得他不是來找前世遺物的。
日出月出,日落月落。
轉眼過了十幾天,暝殊心裏算著日子,看看手肘的傷口,依然毫無起色,皮肉外翻,血已經不流了,但卻是不敢去碰,傷口總是隱隱作痛,該不會感染吧?不可能,自己又不是普通人,怎麼可能因為這點小傷感染。
心理安慰著自己,其實還是沒底。那次掃雪時就受傷了,雖然是瘀傷,但也很清楚,對她來說那瘀傷是什麼樣的征兆;還有門口那把自己已經使喚不動的掃把,驅使一個掃把根本是小事一樁的,但現在對她來說卻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從店裏拿出一麵手鏡,不知道是哪個朝代的,隻是借光看看自己變成什麼樣子。
鏡子裏還是那張十七歲的臉,帶點稚氣,當初的狡猾現在已經全無,被時間磨走了。不知道多久以後,這張臉會變成什麼樣子,這個問題暝殊以前從來沒有想過,但現在卻不得不想了。
一道微淺的白光閃過,暝殊心裏一顫,手微抖著伸向發間,頭皮一陣刺痛,指間多了一根銀絲。
焱斐天來的時候,就遠遠看見她坐在門前,眼神呆滯沒有焦點。走到她身前也沒被發現,看著她手裏撚著一根白發,不知道想些什麼,蹲在她身側時,她才把目光收回。
焱斐天看著她的眼睛,有些無神,“怎麼了?”
暝殊表情有些委屈,像個受氣的孩子,低頭看著手裏的白發,一言不發。
焱斐天拿過她手裏的白發,“不過是一根白頭發。”輕輕一撚,那根白發變成灰,隨風而去。
看著暝殊手肘的傷,焱斐天要伸手去碰,被暝殊躲過。
暝殊哼哼唧唧的說疼,不願意讓他碰那傷口。
焱斐天沒理會她的無力反抗,執意拉過她的手臂,手掌輕輕蓋在傷口上。
暝殊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草木香氣變得濃鬱,傷口也不覺得疼痛,有股涼意從傷口鑽進皮膚,滲透到身體裏,說不出的舒暢。焱斐天的手離開的一瞬間,香氣又逐漸變淡。
“飛天就是不一樣。”暝殊抬著手臂左看右看,一點痕跡都沒有,站起來跳了兩下,感覺身體裏力量充盈,再看他這身裝扮,“你又去參加上麵的活動了?”
焱斐天笑了一下,“沒有,隻是以後都沒必要再換裝了,至少在百年內的人間,都不需要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暝殊心裏一沉,想到他上次的話,緊接著又問:“你說他們要滅世,為什麼?”
焱斐天踱步到對麵的牆下,抬頭看著院子裏伸出的楓葉,到秋天的時候一定很美,隻是自己卻無心去看那即將覆滅的美麗。當人知道一樣東西即將不複存在的時候,不管那東西多美,想到即將消失,便再沒有心情去欣賞了。
“他們八十年前就已經有這個打算了,”焱斐天從地上撿起一片楓葉,看著上麵的葉脈表情若有所思,“洪水,地震,幹旱……以後發生的一切,一切你想得到的天災,都是他們幹的。”
“他們怎麼能……”暝殊的話沒有問完,被他的手勢打斷。
“他們怎麼不能?凡人總以為先有天災才會出現人禍,卻不知道,天災是他們自己造成的。若不是一直這樣肆意妄為,讓上麵的他們忍無可忍,怎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發生那麼多事情。他們已經容忍到極點了,急不可待的準備滅世。”把那片葉子接回到樹枝上,葉子也有重生的機會,是被狂風吹落的,不是因衰敗而落,所以,還有機會,但並不是任何人事物都有這樣的機會。
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焱斐天溫和的語氣緩緩說著冰冷的句子,說著與自己無關緊要的事情,臉上始終掛著淺笑,眼神卻毫無起伏。
暝殊聽著他的話,看著他的神情,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他真的是飛天嗎?真的是樂神?
焱斐天走的時候,暝殊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她要找出一個理由說服自己相信這個飛天隻是表麵上看起來的冷酷,不過後來始終沒有找到一個自己認為合理的理由,想得頭有些暈,那時候才發現心裏無限敬佩的樂神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石階上放著一個紫色琉璃瓶,瓶身圓形,外雕芙蕖,未開瓶蓋卻已聞到那陣陣浮動的暗香。
“這是樂神留給我的?”暝殊蹲在階前,如敬神明般看著那紫色琉璃瓶,不敢去碰,生怕自己的手汙了它。
不知道樂神留下來的是什麼,索性坐在台階上守著。托著下巴看著天邊的晚霞,一天就要過去了,太白星在天邊閃爍,熠熠生輝。
地麵上的塵土開始不安分的浮動,地下傳來痛苦的呻吟聲,暝殊坐正,直直盯著眼前的地麵,一陣揚沙,土地奶奶扶著土地爺出現在沙塵之後。
土地撐著腰繼續在那裏呻吟,暝殊見狀立刻上前去幫忙,與土地奶奶一起把他扶進店裏。
“爺爺這是怎麼了?”暝殊忙揮手變出一杯熱茶送到土地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