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市的夏總是陰晴不定。前一刻晴雲萬裏,這一秒已是電閃雷鳴,黑雲壓城。昏暗的天際裂出一道細微的縫隙,滾滾濃雲以千軍過境之勢席卷而來。
路人紛紛躲避空中忽如其來的滂沱大雨,四處逃竄如鳥獸般一哄而散。偌大的市中心人影寥寥,柏油路上的梧桐樹婆娑聲不斷。
長街上卻走著一名少女,一襲黑裙,大雨已侵透她的全身,水珠順著縷縷發絲滑落。那張小臉在一簇閃電映射下慘白得如同街道上的斑馬線。十米開外亦步亦趨跟著一個男人,目光緊緊跟隨,眼裏盛著雷電交加下單薄的少女。
倏地,一道尖銳的擦地聲從遠處傳來。
少女抬起朦朧的雙眼,前方一輛車迅馳而來,刺眼的探照燈迫使她抬手掩住雙目,身子卻是愣愣地立在原地。
那車似是脫了韁的野馬不顧一切地朝她撞來,男人見狀立即衝上前,一把推開少女自己承受了車子猛烈的撞擊,身子如同斷線的木偶在空中劃過一個弧度。隻聽他悶哼一聲隨即重重地摔在地上。
少女驚恐地奔向男人,隻見他身下淌出無數暗紅的血液,所有叫喊都哽在了咽喉,張著嘴無聲地說:“莫承佑。”慘白的小手捧起他的頭拚命止住外溢的鮮血,猙獰的血水黏稠地糊在指縫。雨水的衝刷反而愈加助長血液的洶湧。
怎麼止不住?怎麼止都止不住?少女抖著幹澀的嘴唇,淚水混雜著雨水蜿蜒而下。
男人微微一笑,勉強抬起手,撫上少女冰冷的臉頰,虛弱地安慰:“別難過,我沒事。”
男子的話不僅沒起作用,反而加劇少女的恐懼。
她感覺他的生命在她手中一點點流逝,咬著嘴唇無聲流淚。
男人的目光漸漸柔和,似是回光返照,路燈下他的麵容溫暖美好。
“秦兒。”
少女抓住他的手,把耳朵貼近他的唇,蒼白的臉上掛著兩道八字眉,倔強的如同桀驁不遜的野馬。
“我、愛、你。”
男人的聲音被大風灌入她的耳,她的眼睛越發濕潤,淚水滑落臉龐滴在他的唇上。少女瞪大了眼眸,卻見男子臉上露出明亮的笑意。
他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還笑得這麼好看?少女低下頭伏在他身上,哭得像隻被拋棄的小獸。
他的身子開始冰冷僵硬,嘴角的笑容定格在一處,仿佛此生無憾。
少女哭累了,眼淚澀澀地流入嘴裏。最後她緩緩地站起身,幽深的瞳孔泛著瑟瑟冷光,她朝著另一方向走去,腳步踉蹌,衣上沾染的是那個說愛她又拋下她一個人死掉的男人的血。
她恨他。恨他自作多情來救他,恨他到死都不讓她心安。
少女清冷地望向對麵複又掉頭駛來的汽車,抿唇低低笑著,眼神透過車上的擋風板看向駕駛座上的人,一點一點將他的模樣刻在腦海裏。
就是死,也不會放過你。
那人的眼裏流露出慌亂,加速朝少女駛去。
少女紋絲不動,單薄的身子立在雨中,大風吹起她滲著雨水的長發,臉色冷峻。最後,她閉上眼,小臉上也露出恬淡的笑容。
莫承佑,我決定原諒你的自作多情。
如果,我是說,如果還有下一世,我會先一步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