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是在電影《分裂》殺青之後精神出問題的。等別人反應過來時,他已經病入膏肓,目不識人了。
彼時恰逢章淮訂婚。
一切都似乎是冥冥中注定。
慈安精神療養院在京城的郊外,建在半山腰上,地勢很高。四周環山繚繞,空氣清新。江毅和的座駕駛進慈安療養院時,車子後座的那兩位臉色都不是很好。
下車之後就有人過來接待,將他們領到想要探視的病患病房去。到了病房之後卻見房門是鎖著的,就連窗戶也管得嚴嚴實實,恐房間裏的人衝出來一般。江毅和皺眉,正要詢問,隨後一名護士便迎麵走來。護士似乎明白探視者的疑惑,翻看了手中的冊子然後了然道。
“兩位今天來得很不是時候啊。今天他精神不是特別穩定,早上有醫生進去查房時就被他攻擊了,雖然給他打了鎮定劑,但是以防他跑出來傷人,所以就關閉了門窗,探視也被禁止了。兩位如果非得要探視的話,還得去醫生那裏開出證明來才行。最好是不要單獨進去探視的。這幾天他情緒不好的時候,很多護理人員都被傷到了。”
和護士寒暄了幾句,護士才離開。
“這都是什麼事啊。”章淮站在床邊望著裏麵那個背對著他們安靜坐在床上的人,滿腔苦澀都不知該往哪倒了。
白色地磚上,兩位西裝革履的男士的身影在眼光下有點飄忽。
“不就是拍了個電影嗎,怎麼會變成這樣!”章淮不敢相信,就算過了這麼久他還是無法相信阿玉變成了這幅誰也不認識的模樣,比起失憶,這簡直糟糕了一百萬倍。
江毅和沒有理會章淮的暴躁,他麵上依舊是那副冷冷清清的表情,好像沒有什麼能夠撼動得了他。但是,實際上他已經被他兒子這反反複複的事故給折磨得完全感覺不到痛楚了。他眼瞳裏倒映出那孩子穿著藍白條紋格的病號服,孤孤寂寂地坐在床沿一動不動的背影就好像看到了六歲的他,神經衰弱,抗拒所有人的靠近。
幾個月前江予在家裏發病,瘋癲狂暴,拿著刀直接捅傷一個傭人。好幾個人一齊上前才把他毫發無傷地給壓製住。這一下江予的精神病終於暴露出來。江毅和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一口血哽在喉頭差點沒直接在議會上昏過去。十六年前的噩夢再一次襲來,江毅和已經不敢肯定自己還有那份定力來接受自己兒子會再一次發瘋的精神鑒定報告了。隻可惜,最不願意看到的卻偏偏發生。江予的精神情況已經惡劣到一種很嚴重的程度。再加上江予幼時接受過危險性極大的記憶移除手術,這個時候如果再進行刺激很大的恢複手段的話,很大的可能江予會直接腦神經被破壞。這樣的情況下,唯一的辦法隻有靜養,用藥物一點一點溫和治療。
之後,江毅和很快把江予送到了慈安療養院。
這簡直就是對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最大的諷刺。
他做了這麼多,甚至不惜把那孩子推離自己身邊,到頭來又回到了原點。那他殫精竭慮,自以為是地計劃這十幾年到底有什麼意義?!
活了兩輩子,他和江予果然還是走不到一起嗎。
這就是一個破不開的詛咒。
“什麼時候能好。”章淮問這句話的時候自己都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
江毅和搖頭,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良久才漸漸鬆開。他心中悲哀地想,還活著就好,還活著就好啊。死了一切都完了。
“你後天訂婚?”
“是。”章淮不知道江毅和突然問這些是什麼意思。
“以後你就好好過吧。”
章淮這次沒有回答江毅和的話,他不想回答,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兩人在病房外的走廊站了好半天才離開。下山的時候,車子與一輛上山的出租車擦肩而過。那出租車後座的身影在江毅和眼中一閃而過,江毅和心裏一跳,回過頭去,出租車已經消失在了山路的拐角處。爾後江毅和平複下心情,不由嘲笑自己的一驚一乍。
江毅和章淮兩人離開十分鍾後,那個病房又外又來了一個探視者。那人一臉和煦微笑,給人春風拂麵的感覺,讓人不由自主地便放下戒備想親近。
“胡先生,您來啦。剛才也有兩位先生過來探視呢,你們在路上應該碰到了的。今天還真是熱鬧呢,隻可惜他今天情緒不好,禁止探視,也就隻能委屈你在外麵看看了。”有護士過來巡視,見到這人不禁微笑道。
“我剛才在路上碰到那兩位先生了,還和他們聊了兩句。他今天情緒不好?怎麼,是有什麼問題嗎。”
“啊,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一般的病人都有這種間歇性地暴躁期的,不會持續很長的。”
“這樣啊,那就麻煩劉護士了。”
“不會,不會。這是我的職責嘛。”
這時,病房裏的人忽然轉過身來,眼睛望向這邊的窗戶。他眼睛裏忽的迸射出煙花一般的光彩,想衝到窗戶上來,奈何腳踝上的鎖鏈牢牢把他禁錮在床邊。他手舞足蹈地張大嘴巴大喊。在房間的隔音效果之下,胡先生聽不到他的聲音,但是從他的嘴型裏,胡先生分辨得出他在喊“哥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