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晨第一次聽到“青峰閣”這三個字的時候,是在故鄉,那個叫寧安的小鎮裏。
那時候的他還很小,白天在學塾裏識字背書,傍晚回到家裏的包子鋪幫忙,到了第二天淩晨,就拿著一把異常沉重的木劍,一個人跑到鎮外的湖邊,反複地揮砍、直刺,直到太陽升起。
劍是他五歲生辰的時候父親送給他的。
父親說:“學好了劍法,才能去找你娘。”
陸晨還記得,說這話的那天父親並沒有喝酒,卻像是醉了。
然後他開始舞劍。
那把色澤灰暗的木劍在他的手裏竟然綻放出了耀眼的劍光,層層劍影隨著動作灑滿了整個屋子,重重疊疊,猶如浪濤。
年幼的陸晨看得癡了,他就像是被那些光芒勾去了魂魄,甚至都沒注意到父親是什麼時候停下來,心疼地看著他。
從那時起,陸晨便開始練劍。
父親說過,他先天氣力不足,四肢無法協調,其實並不適合練武,所以他必須慢慢地學,也要比平常人用更多的時間去練習。
所以,他隻教了陸晨兩招劍法。
刺、劈。
最為基礎的兩招。
剛開始的時候,陸晨力氣太小,怎麼都拿不起那把木劍,隻能用樹枝來代替,然而僅僅隻是一個簡單的直刺,他就不止一次因為發力不均勻而摔倒,用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才掌握好平衡,然後,又用了一年時間才勉強能夠控製住刺的角度,等到他終於練好了“刺”,已經是第二年。
陸晨這才明白,自己真的不是練武的材料。
可他並不打算放棄。
因為學好了劍,就能見到母親了。
他畢竟還是個孩子。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著,直到有一天,鎮子上來了個中年人。
他穿著灰色的袍子,背上斜著兩把三尺長的直刀,麵色黝黑,不像好人。
他走到包子鋪的門前,敲了敲門框。
“你竟然真的藏了起來。”
陸晨的父親就像沒聽到中年人說的話一樣,自顧自地做著包子。
中年人走了進來,四處看了看,搖搖頭,看樣子有些難以置信,不過也沒說什麼,隻是拉過來一個椅子,拍了拍上麵沾著的麵粉,坐了下來。
兩個人沉默著,誰都沒有先開口。
屋子裏隻有擀麵杆在案板上滾動的聲響。
沒過多久,陸晨的父親做好了一屜包子,停了下來,有些低沉地說:“我在這裏有個名字,叫陸忠良。”
“好一個忠良!”中年人拍手,“叫這麼個名字,你不心虛嗎?”
“因為我已經有了一個兒子,他應該有自己的生活。”
“你逃不掉的。”
“但是他逃得掉。”
中年人歎了口氣,問:“孩子呢?”
“在學塾,快到中午了,你留下一塊吃個飯。”陸晨的父親用沾滿麵粉的手敲了敲案板,說,“走之前,我有些事要跟他交代一下。”
陸晨還是像往常一樣,在學塾裏跟著夫子搖頭晃腦地念著不知所雲的艱澀語句。
父親說過,娘不喜歡字都認不全的粗人。
所以陸晨學得很認真,偶爾念得累了,還是會在手上比劃一下劍招的動作。
隻是今天,他比劃的不再是簡單的刺和劈,而是一個完整的劍招。
這劍招是他偷學來的。
在早上的時候,陸晨照例在天剛剛亮的時候就出了門,走到了湖邊準備練劍,卻不想這裏竟然站著兩個男人。
他們手持武器,正在僵持。
其中一人手持雙劍,而另一個人拿著兩根短棍,棍梢上有兩個寒光閃閃的鐵鉤。
兩人都怒視著對方,看樣子似乎是有什麼深仇大恨。
陸晨小心地躲到遠處,偷偷地看著他們。
鎮子裏沒有武師,更沒人懂武藝,雖然偶爾會有些江湖人士路過,但也從沒見他們出過手,如今終於能看到別人真真實實地打上一場,陸晨怎麼也不舍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