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梓清背著畫具出了門。
雛鳳街北,老地方。身周的攤位已經擺滿,清晨的街道開始熱鬧起來。
梓清擦去畫桌上的灰塵,將畫具取出擺好,做好一切,便盤腿坐在那處,看著來來往往的人。
一上午下來,都無人找他作畫,梓清撐著下巴,頗有些無聊。
人群之中突然衝出一個人,梓清隻覺得眼前一晃,便見一少年紅著眼睛跪坐在自己麵前,那雙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
“不必靠的那麼近,坐在那處便好了。”梓清淡淡道。
白之之突然抓住了梓清的手,手上的力氣十分大,瞬間,手腕上便多了一點烏青。
“你……”白之之開口,聲音有些顫抖。
“若再用力些,我這手便斷了。”梓清麵無表情道。
白之之瞬間放開了他,梓清抬了抬手,寬大的袖子便落了下去,手上掛著的紅繩便徹底顯現出來。
白之之的目光緊緊隨著那紅繩,牙齒咬著嘴唇,雙眼之中也起了血絲。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梓清道。
少年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我知道,他在何處?”
“那我是否可問,妖界的白止仙,為何要在這人界害人?”
白之之,白止。白之之便是白止。
少年的臉色有些蒼白:“你可知我在人界呆了多久?年年歲歲,這活得都不開心。”
“那為何不在妖界做個清閑的妖仙?”
“心有所念,其念難平。”
“因果循環,今日之念,與你往日所為脫不了幹係。你當日便不曾想到今日會成這般?”
白止眼光閃了閃,最後緩緩搖了搖頭:“不曾。”
“修為高深的人修無意落入妖界,遇見天真浪漫的白狐,便生了好感,兩人終日相處,人修漸漸發現了白狐的心事,白狐並非天真,而是執念入妄。人修不忍白狐墮入萬劫不複之地,以全身法術助白狐得償所願。隻是後來白狐生出九尾,那人修去了何處?”
所以書上寫的,白狐遇見的不是仙人,而是修者。隻是要讓白狐生出九尾,怕是廢了修者一身的修為。
白止慘笑一聲:“你猜中了開頭與結尾,卻並未猜中過程。你們人修向來愛惜修為,又豈肯為了白狐的心願而舍棄一身修為?”
梓清看著白止,臉上詫異一點點顯露出來:“所以……白狐騙了人修?”
“人修與白狐相處十年,白狐裝了十年,終於騙取了人修的信任,或許過不了多久,那人修便願意將一身修為給它。然而,事情生變,人修終於找到回到人界的法子。白狐心中慌亂,豈肯功虧一簣,便取出自己的妖丹,以淝水洗之,妖丹蒙塵,白狐也隻餘一息。人修見之,果然慌了,上天入地尋那讓白狐活命的法子,最後傾盡全身修為,白狐不僅活了過來,還生出九尾。”
“那人修呢?”梓清問道。
“白狐此生最恨有人要離開他。即使那人費盡全身修為助他生九尾,他依舊恨人修要離開。白狐毀去人修的根骨與容顏,扔在了後院牢獄之中。突然有一天,大妖為禍,白狐出討大妖,回來時,那人修所在的牢獄卻空了。”白止道,隻是那一句一句都似誅心之言,臉色蒼白的可怕。
白止說完,整個人便坐在了地上,臉色蒼白如紙。
梓清露出一個笑,將手上的紅繩解了下來,放在了桌子上:“八百年前,我於千夢山下見一人,那人根骨盡廢,臉上盡是利爪抓出的血痕,唯有一息尚存。那人給我一根紅繩,而後便命歸黃泉。亡者之物,既然給了我,便保存著,今日見了你,我方知故事的始末,這紅繩便還給你。”
白止猛地抬起頭,瞪大了眼睛,眼中一片血紅:“你說……他……已經死了?”
“我聽聞千夢山通妖界。那人那般模樣,你覺得他能繼續活下去嗎?”梓清語無波瀾道,臉上卻透出一股冷意。
鮮血從嘴角處留下,坐在地上的白止毫無所覺。他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瞬間像是蒼老了許多。
“我知道了。”白止拿過桌子上的紅繩,小心翼翼地握在手心,然後踉蹌著離去。
到了午時,梓幽帶著鬥篷替他送來了吃食。
梓清沒有去打開糕點,而是緊緊地盯著梓幽,目光似乎穿過了鬥篷,落在他那滿是傷痕的臉上。
梓幽被他盯得不自在,下意識地摸了摸臉。
“老家夥,我送你一幅畫吧。”梓清道。
梓幽回神:“我可沒靈石給你。”
梓清將桌上的一幅畫收好,遞給了梓幽。
畫中是大片的山,偶爾似有山風吹過,眼前一閃,梓幽突然覺得畫中有一片白色的影子閃過,瞬間便消失了。
“天高水闊,師父你定要好好看看。”梓清將一塊糕點扔進口中,瞪大了眼睛看著梓幽,然後眨了眨眼,“尤其還有這般乖巧的徒兒,有些該忘記的便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