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苗餓得受不了了。
莊少衾知道,但他身上隻有兩個錢,哪裏填得飽何苗的肚子?他將手伸進懷裏,摸摸何苗的頭。何苗很懂事,並沒有吵鬧。
她是條兩百多歲的蟒蛇精,剛剛能夠幻化成人形,懂得的東西還少。不過以莊少衾這樣窮困潦倒的術士,能有妖物願意跟隨他已是異事,他當然挑剔不得。
好在何苗性格乖巧溫和,忍饑挨餓的日子也不曾鬧過什麼脾氣,莊少衾和她倒也相處融洽。
雨下得越來越大,莊少衾一身濕透。看來今晚是出不了城了。他找了處破窯洞棲身,聊以避雨。窯洞狹小,好在地勢較高,還算幹燥。他將何苗從懷裏捧出來,仔細將她擦幹,方才脫下衣裳擰水。
何苗甩甩尾巴,四五寸長的小蛇突然就變成一條五丈長、水桶粗的大蟒蛇,頭上三尺蛇冠威風凜凜。她搖頭擺尾地往前爬,動作靈活,蛟若遊龍。
莊少衾有些不放心:“苗苗,別亂跑!”
何苗徑直遊入夜幕之中。
何苗會自己覓食,但是邯鄲是個繁華的城池,野味是極難尋得的。她在街上遊蕩了許久,終於不懷好意地把目光投向了農家的雞舍。這樣狂風驟雨的夜晚,主人家早已歇下了。她知道偷東西不對,但是這一個月以來她隻吃了幾隻老鼠,她真的餓極了。
“一隻……我就吃一隻……”猶豫了半天,她吐吐信子,將頭伸進雞舍,叼住了一隻最肥的蘆花雞。滿舍的雞早已嚇傻了,連叫都沒敢叫一聲。
半個時辰之後,她遊回破窯。莊少衾用廢窯中的枯木生了火,用竹杆將濕衣晾在火堆旁邊,自己在一旁盤腿打坐。何苗將掛在脖子上的竹籃取下來,裏麵有好幾個雜麵饅頭,已經被雨浸濕了,但還可以吃。
她討好似地把籃子推到莊少衾麵前,莊少衾有些不自在,最後卻仍是拿了饅頭,他摸摸她的頭,表揚她:“苗苗乖。”
何苗將頭拱進他懷裏撒嬌,他身上有幾處傷口,是給人驅妖時落下的。現在世道艱難,兵荒馬亂的年月,釋道之流尚且難以自保,何況莊少衾這種旁門左道。
他沒有正式的師承,隻靠著自己的聰明刻苦粗學了些道家末技,加之何苗輔佐。他這樣的散家最是受人輕賤,體麵的人家隻敬仰正宗道派,落到他們頭上的大多是些吃力不討好的活計。一場捉妖驅邪的法事做下來,正宗道派收錢幾百上千,散家也就幾十個錢,甚至碰到吝嗇的,幾個錢也就打發了。有時候碰到棘手的邪祟,連藥錢都不夠。
莊少衾計較不得。
他閑時也給人相地、算命。一次收五個錢,實在艱難的時候一兩個錢也接。但朝不保夕的年頭,有這閑心來算命卜卦的也沒幾個。是以他過得實在窘迫。
何苗吐著信子舔過他胸前的傷口,莊少衾拍拍她的頭:“苗苗睡了,明天如果還沒有生意,我們去城外住幾天。”
城外有山,山裏有野味,何苗可以自己捕食,就不用挨餓了。
何苗用尾巴勾住他的脖子,昂著頭看他:“少衾去哪,苗苗就去哪!”
那夜雨後,竟然又是風清月朗。何苗盤在窯洞口,莊少衾在內側盤腿打坐。她時不時甩甩尾巴,有時候替他驅趕蚊蟲,有時候拍打地麵,激起一窪積水,水珠四濺,月光斂聚,散若明珠。
蛙鳴四起,破落的窯洞裏格外燥熱,莊少衾翻來覆去,未能入眠。何苗爬過去,將粗壯微涼的身子強拱到他懷裏,眼對眼地瞧他。莊少衾目光柔和:“怎麼了?”
何苗似感覺到什麼,歪著腦袋看他:“你想女人啦?”
莊少衾頓時麵色扭曲:“別胡說。”
何苗甩甩尾巴,隻見一陣青煙之後,她化為人身。她跟著莊少衾經年奔波,沒什麼肥肉,人身也纖瘦,黑亮的長發幾乎遮至腿彎。歪頭的時候眸若點漆,青絲四散,曼妙得很。
莊少衾其時年輕,根基淺薄,更沒有多少定力,且本又是躁動的時節,頓時就有些把持不住。半推半就竟也和她做了這荒唐事。
何苗不知道為什麼會作這個夢,這些事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她還記得那年之後,趙國和秦國再次爆發戰爭,秦軍敗趙軍於長平,秦國將領白啟坑殺趙軍四十萬之眾。
那是修道者的黃金時代,四十萬魂魄的靈氣為修道者提供了絕世無雙的養分。有的人練就了無上法器,有的人培元固本,短時間內修為大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