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1 / 3)

昨夜剛下完一場春雨,莊裏種的梨花開得正好,乍看樹上潔白一片,仿佛是經冬未化的積雪。

開得最盛的那株梨樹下擺著石桌石凳,一個白衣人悠然獨坐,石桌上是淡青色的細瓷酒壺,他手中握著空了一半的酒杯,淡青的顏色襯得那隻手溫潤如白玉。

“劉叔,除了剛剛那些,可還有其他事?”

“莊主,”立在一旁被稱作劉叔的男子已是不惑之年,雖生了些白發,卻仍舊精神矍鑠,看起來還很是年輕,“請恕屬下逾矩,莊主既然與柳公子素有嫌隙,不如好好談談,解除婚契,也好另覓良人。”

“另覓良人……?”白衣人微微轉動手中的青瓷酒杯,露出一點似笑非笑的表情。

“屬下失言。”劉仲銳聞言一拱手,低了頭。

白衣人輕歎一聲,道:“我會好好想想的,你忙去罷。”

“是,屬下告退。”

劉仲銳行了禮,轉身離開,穿過院牆上的月洞門後,卻見一個人立在那裏,一襲玄色衣裳,身姿清瘦挺拔,已不知站了多久。他正要開口,那人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轉身便走。

劉仲銳跟著他走了一段路,直到離那院落遠了,才見他停下來,轉過了身。雖是在沒什麼外人的莊裏,那人卻仍舊戴著一頂垂紗鬥笠,看不見麵容。

“柳公子,”劉仲銳略一思索,開口道:“方才我對莊主說那些,想必你也聽到了,言語間多有得罪,還望見諒。”

柳鍾意聞言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並沒有錯。”他的聲音很低,也很冷,在這初春的天氣裏聽起來竟有幾分寒意,頓了頓,他接著道:“你是忠心為他,我也沒有立場怪你。我本來……我與他之間,隻是約定而已,無名無份,陰錯陽差,早就該結束了。”

劉仲銳聽著,沒有言語。

柳鍾意接著道:“其實,就算你不提,這件事也在我的計劃之中,你放心,過不了多久,我會給他一個很好的理由‘另覓良人’,江湖之中,也不會有人閑言碎語,無論他想要跟誰在一起,都可以。”

劉仲銳微微一訝,道:“柳公子有何打算?”

“到時候自會明了。”

劉仲銳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聽不出那冷冷的聲音裏有任何的情緒變化。他仍記得這個人五年前的模樣,作為一個旁觀者,他並不清楚為何自己對五年前那個少年的記憶如此深刻。記得那張當時還很青澀的少年的臉上,茫然的委屈的表情,也記得他逐漸斷了念想變得冷靜死寂的神色。

明知不該問,卻還是忍不住開口道:“柳公子,你對莊主……”

柳鍾意沒有等他說完,直接打斷:“我不是傻子。”

言罷,他轉身離開。

其實已經想不起自己到底是要出來做什麼的了,隻是經過的時候無意中聽到那對話,就屏息聽完,這才覺出自己雙手冰涼。

不過,既然一早就應該知道的結局,是這樣結束或者那樣結束,又有什麼差別。

名義上,他與溫衍有婚契關係,實際上,這隻是當年設下的一個局導致的後遺症。

五年前,百草莊的少莊主溫衍要迎娶一個男人,當著天下人下的聘禮,寫的婚契。雖然當朝盛行男風,但大多都是達官貴人喜好孌童男寵,當真與男人定下婚契拜堂成親的,還在少數。當年溫衍這麼做的時候,自然也惹了不少非議甚至嘲笑,但百草莊以醫、毒兩道名揚於江湖,自然不是人人都得罪得起,大家也就隻是看個熱鬧。

看過這場熱鬧的人想必都還記得,溫衍娶的那個人,他叫柳鍾情。

不叫柳鍾意。

那個人,是他柳鍾意的哥哥。

五年前,他十五歲,哥哥二十,溫衍二十一。那時他不過剛剛知道自己一直以來對溫衍的喜歡和依賴竟然與情愛沾邊,就聽聞了那一紙婚契的消息,一個是自己喜歡的人,一個是自己最親的人,而他在他們眼裏大概還隻是個需要保護的孩子。

他還記得他去找過溫衍,那個片段非常清晰,正值黃昏時分,夕陽暖黃的光斜斜照在水麵,映得景色都溫柔起來。湖邊的柳樹枝條柔軟,微風一過,漫天飛絮。他問溫衍,是不是真的很喜歡哥哥。那個人笑得十足溫柔,低柔的聲音像是一片柳絮拂過耳畔,讓他的心都輕輕的揪起來。

那個人說,是,喜歡,很喜歡。

那種溫柔是何等醉人,讓他眼眸酸澀,低了頭,笑說,那我可等著喝喜酒了。

卻未想到,婚期將至,柳鍾情卻突然消失了,而溫衍拿著那個人留下的書信質問他這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