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水雲間(下)
“怎麼回事?!”
母親驚慌失措:“這怎麼了?”
“您怎麼了?”
“老爺?老爺!”母親急得冒淚兒,“你醒醒啊?”
此時的父親已被送回房中。他躺在榻上,仍舊未醒;嘴中還時不時念著什麼,含混不清。
“老爺怎的了?”母親帶著哭腔兒。忠叔忙躬身說:“夫人莫急,已派人去請大夫了!”
我跪在跟前,淚流不止。
“爹……”
母親回頭看向了我。
“是你把老爺氣成這樣的?”她厲聲問。
我啜泣不語。
接著一個耳光就飛了過來。
“老爺要有什麼閃失,我第一個先收拾你!”她喝道。
“母親息怒。”哥哥忙勸。“是啊是啊……”堂叔也跟了句。阿慈則悄悄過來,輕輕拉我一下,暗示我先出去;誰知母親劈頭就斥:“她就跪這兒,哪兒都不許去!”眾人便也不敢妄動。
其實,我也想跪在這裏——心下愧疚不已,更擔心父親!所以即便母親讓走,我也不會走的。
“我聽聞出了亂子,還沒趕過去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母親問向周遭。忠叔聽罷,麵露難色;他瞅了瞅我,也不知怎麼作答。恰逢堂叔上前,替他解了難題:“嫂嫂別急,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雲巧這孩子……唉,在院子裏,慶乞巧節!”
“什麼?”母親不禁高聲。
“是啊,就在那水雲間裏。”堂叔一臉無奈,“您說這大晚上頭,黑漆漆地,慶什麼乞巧節啊?還選在這麼個地兒,空蕩蕩的……”他說著哆嗦一下:“怪瘮人的!”
母親驚得張嘴,似乎難以置信。
“你……”她扭臉看我。
我估計又要挨打,不過心甘情願——是,我是該打!這會子冷靜下來,方覺得悔。早知道會把爹氣成這樣,我寧可一輩子都不過乞巧!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母親並沒有打我,隻是喝了一聲:“出去,別在這裏煩我!”
我已氣壞了父親,生怕再氣著母親,遂乖乖起身。虧得此時大夫來了,母親忙著招呼,這才讓我有機會站在遠處,略聽一二。見大夫幫父親查看了一番,方對眾人說道:“諸位不必擔憂,員外隻是今日喝酒喝得猛了些,又受了風;加之一時焦躁,急火攻心,這才暈倒!好好休息,定無大礙!我開個調養的方子,不日即可痊愈。”
“好,好,多謝大夫!”母親點頭致意,並差人送大夫出去。待她將父親照顧妥當,又送走堂叔,方才安歇下來。阿慈端來熱茶,她卻顧不上喝,隻坐下詢問忠叔:“阿忠啊,你既然都跟去了,怎麼還由著老爺多喝!回府後也是奇怪,不緊著催他盡早休息,竟還讓他四處吹風?”
忠叔聽罷打了下臉:“是,是!都怨小的,都怨小的!”
“別人也就罷了,你竟也攔不住他?”母親又訓一句。
“是,都是小人的錯!不過……夫人呐,這平日裏,我是敢勸勸老爺;可今日……您又不是不知,今是什麼日子……”忠叔躬身回著,極其小聲。
母親聽罷,沒再言語;又衝哥哥擺了擺手,讓他回房。
對我,她就隻說了句:“下去吧!”
看樣子,母親是真怒了。雖然她一直都不太寵我,也明顯地偏愛哥哥;但此刻她這般態度,還是讓我感到難過。
回到房中,心中仍難平靜。我掛念父親,又神傷於母親那厭惡我的眼神,因此並沒察覺到周遭異常。以至於到了夜間,本該在屋外的伺候的仆婦進得裏間,幫著小丫鬟一起為我鋪床洗腳,我這才察覺出憐兒早已不見了蹤影。
“石榴,你憐姐姐呢?”我衝那小丫鬟道。
誰知她竟沒敢答話,像有什麼難言之隱。
瞧她那樣兒,我就知問不出個什麼——這丫鬟是我舊年裏新添的婢女,名叫石榴,今年剛滿十二;母親瞧她模樣周正,腦袋也靈,便準她照看屋內之事。這孩子倒還不錯,隻是有些膽小怕事。
我隻得問那仆婦,也就是這石榴的親娘:“季嫂,憐兒到哪裏去了?”
“回姑娘,憐兒她……”季嫂欠下身子,神色稍顯遲疑,但還是恭敬答道:“她在夫人院外頭跪著。”
“什麼?”我著實一驚,忙命她帶我去瞧。
果然,到了母親院外,遠遠就見憐兒一個人跪在牆角,頭埋得深深的——與其說跪,不如說趴。
我快步走了過去:“你在這兒幹什麼呢?”
她聽出是我,方才抬頭:“姑……姑娘?”
“誰讓你跪在這兒的?”我忙問憐兒,“是母親麼?!”
見她不說話,我便問向季嫂,才知是這傻丫頭自己要罰跪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