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乃是頭七的正五日,打早上開始天就一直灰蒙蒙的,到午時剛過,就淅淅瀝瀝地開始下起雨來,夾雜著指甲大的冰豆子,風刮在臉上,冰冷刺骨。
選在這樣的時間辦這種事情,杜家莊上個個怨聲載道,主子們倒還好,窩在屋裏烤著碳火猶不覺得什麼。那些被差過來辦事的奴才們就慘了,分到洗碗切菜做飯的就尤其成了辛苦活,井水打上來,還一塊塊的結著冰棱子,拿手一探,直如尖刀刮骨。
月英分派事務的時候那派頭倒也小小唬住了眾人一把,齊皆實實在在地埋頭做了兩天自己的事。不過三兩天後,眼看著杜老太太畏冷不再出門,有奸滑伶俐的老奴才就故意犯點小錯,借此試探月榮的反應。見她雖是曉得了,多也隻是嘴上教訓兩句,並沒有怎麼嚴厲的訓誡責罰,憊懶之意就愈發厲害了些,先是借出恭躲懶,到後頭就更離譜些了,隻要沒見到主子的麵,幹脆就齊齊窩屋裏不出門,有時候師傅喚人要用點熱水,還得等上半日方才見人送來。
不過氣溫驟降,即便下人們都怠懶了,道場裏的聲響卻並沒有低下去半分。
東廂房內,二房杜錦的嫡長孫已經哭得聲氣全啞,卻仍是吃什麼吐什麼,已經整整一日了,睡醒了就哭,哭累了又睡,如此反複,跟著外間的佛音禪唱鍾鳴鼓噪一起,吵得人半點也不得安寧。
杜錦的嫡妻曾氏看著兒媳婦苗氏笨笨拙拙地抱著孫子的樣子就心裏煩,皺眉站起來道:“你這個當娘的倒是做得好,孩子都這麼大了,抱都不會抱,你這樣摟著他,半條腿都吊在外麵,能不難受麼?”
苗氏被罵,委屈得不行,平日不都是這樣抱的麼?怎麼今日就讓孩子難受了?卻不敢跟婆婆強嘴,隻好又換了個看起來更穩妥的手勢。內中一個姨娘,原是曾氏的陪嫁,素來與苗氏有些相得,便拿話岔開道:“這天氣冷的,也不曉得老爺說的那大夫請得來請不來。”
“指不定也是沒什麼用的。”苗氏歎了口氣,拿眼睛睃了婆婆一眼,小心翼翼地道,“也不知道這孩子是怎麼了,莫不是被什麼東西衝撞到了吧?”
曾氏聞言當即就呸了她一句:“說的什麼混賬話?衝撞什麼了衝撞了?那法事也不是做了一天兩天,這都好幾天了,怎的前幾日都好好的,就今天不安生了?”
姨娘瞥了苗氏一眼,忙陪笑道:“想來四奶奶也不是那個意思,她原隻是擔心孩子。”見孩子哭得氣都岔了,一張臉掙得通紅,有些不忍心,就從苗氏手上接過來哄了哄,仔細看了兩眼,摟到曾氏麵前,“太太瞧瞧,你看這孩子怪不怪,怎的眼睜睜就看著那一處哭,連轉也不轉的?”
姨娘這樣一說,曾氏和苗氏都湊了上來,一看,果然如是。那孩子不管怎麼抱,總是想法兒拿眼去望著正院堂屋法場的方向朝天哭,任你怎麼哄都理也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