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柄灼熱的長劍架在自己的肩頭時,許塵知道,也許一切都要結束了,生命,回憶,或是夢想。
“你恨我嗎?”
手握長劍的老者突兀的問道。他目光矍鑠,仔細的打量著許塵,心中卻感概著眼前少年的平靜,超越年齡的平靜。
“恨!”
許塵很坦白,因為他沒必要隱瞞,也隱瞞不了。
老者心中自然是知道答案的,他隻是想看看許塵會怎樣回答他。
“哈哈!”老者滿意的笑了。
笑聲過後,老者倏的收回了長劍,麵容卻是一冷,“恨!那就對了,證明你沒有撒謊。我就不自討沒趣的問你會不會報複了。”
說著,老者轉過身,背對著許塵,長歎了一聲說:“你可以走了!當然,如果什麼時候,你想起了這十年的囚禁生活,它讓你憤怒的話,你可以回來找我,我等你!”
許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以為必死無疑的他,微顫的問道:“您真的肯放我走?”
老者狠狠的甩了一下長袖,沉聲道:“我白某人,向來都是遵守諾言的,說關你十年就關你十年。不過,你要是再拖遝一會兒,我可能真的會改變主意。”
十年了,許塵和老者相處的時間比和親人相處的時間都要長,自然知道對方的脾氣,他不再猶豫,轉身就要離開。
這時,隻聽身後的老者悠悠的說了一句,“衣服是你十年前帶來的,但鞋子,可是我白家的!”
許塵怔了一下,默默的點了點頭,彎下腰脫下了腳上的鞋子,整齊的擺放在了門口,回身,向著老者的背影謙卑的鞠了一躬,轉身離開。
許塵剛剛走出門口,一個中年人便從堂後走了出來,他恭敬的來到老者麵前,輕聲的問道:“父親,十年了,我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麼當初您不要他許家的產業,卻一定要這小子來做人質呢?”
老者側目看了一眼中年人,略顯失神道:“因為,當初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他就讓我感覺到了……”
還沒等說完,老者突然緩緩的抬起頭,閉上了雙眼,像是回憶著什麼似的。
此時,中年人也是目不轉睛的看著老者,仔細的聽著,他想知道,當年,那個年僅七歲的許塵,到底讓父親感覺到了什麼。
片刻後,老者終於吐出了那兩個字。
“恐懼!”
……
夕陽將落,天空還掛著鉛沉的烏雲,仰頭望去,讓人感到分外的壓抑。
一個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少年,孤零零一個人在路上緩慢的走著,像是毫不在意即將到來的暴風雨一樣。他雙臂抱在胸前,腳上卻沒穿鞋子。
一路走著,少年的身後留下了一串紅色的腳印,十幾裏的山路並不算遙遠,卻也並不平坦。
四野寂靜,隻有身後不遠處極其細微的沙沙聲一直伴隨著他。
少年多想回頭看一眼,看一眼那關了他十年的丹陽城。但是,他卻努力的控製著不去轉身。他又多想飛奔回前方的小鎮,但是他又努力的控製著自己的步伐,讓人看起來不是那麼急切。
做給誰看呢?當然是後邊的那個“沙沙聲”。
少年知道,白家人依舊對他不放心。此時,他要是膽敢回頭張望一眼,或是逃也似的奔向自己的家,那麼,等待著他的便是身後“沙沙聲”的致命一刀。
就剩幾裏路了,等到了鎮子,一切就都會過去,少年緊咬牙關,心中不住的提醒著自己。
腳掌的疼痛和心中的恐懼,伴隨了少年一路。直到他平安的進了小鎮,他一顆顫抖的心才算稍稍平靜下來,他身後的那個“沙沙聲”也悄然不見了。
白家的老者告訴“沙沙聲”,隻要是少年回望一眼丹陽城,就地斬立決。因為那代表著少年今後一定會報複白家。但是,如果老者真的知道少年一眼都沒回望過的話,他會不會因為少年的這份心性而變得更加恐懼呢?
夜幕降臨,小鎮上早已空蕩蕩一片,安靜的讓人略感失落。少年來到一處府門前,不停的敲打著大門上的銅環,這裏是那樣的熟悉,又是那樣的陌生。半袋煙的功夫過去了,裏麵總算有了動靜。
“誰呀……”
“我、我……”少年的喉嚨像是被突然卡主了一般,片刻後才哽咽的說出,“我是許塵。”
不知為何,府門裏突然再次被安靜籠罩了,連剛剛的腳步聲都不見了。
不知過了多久,隻聽一個顫抖的聲音響起,“大少爺!真的是大少爺?真的是您嗎?”
一陣慌亂的開門聲後,一個滿頭白發的老頭走了出來,他雙手顫抖,渾濁的眼中閃著晶瑩的淚花。
“大少爺!您終於回來了!”
老頭淚眼婆娑,門都沒關就拉著許塵的手走向府內的正堂。也許是天色太暗了,他竟然沒發現地上地麵上留下了一串鮮紅的腳印。
許塵便是這許府的大少爺,十年前,他被帶到了丹陽城的白家,一關就是十年,連白家的府門都沒踏出過半步。他的母親因為思念成疾,半年後就病死了。而這,還是白府中的下人告訴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