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大陸通往中陸的官道。曾經,無數虔誠的子民在這裏朝著中陸方向膜拜叩首,祈求福澤,感恩神佑。今時今日,神棄的土地早已經一片荒蕪。
自冰芷神女失蹤之後,東陵與中陸從此割斷了聯係,這條官道也因此蕭條,整整兩百年。
官道上零星散布著幾件茶舍供路人歇腳解渴。然而本就寥落的茶舍卻大多竹門緊閉,僅有一間開門迎客。
客人,亦隻有一位。
穆臨風側臥在荒無人煙的官道中央,拿茶壺的姿勢卻如同抱著美酒一般。明明是一襲白衣勝雪,如此躺在塵土飛揚之中卻不曾髒染半點。長發迎風而舞,眉角入鬢,皓齒星眸,分明一個孑然世外的翩翩美男子。突然,他眉頭一皺,丟了茶壺,大聲嚷嚷起來:
“茶伯——你這裏到底有沒有能喝的東西啊?!”
被喚作茶伯的老者是這間茶舍的主人,似乎與這白衣公子也是熟識,對於穆臨風的抱怨隻是微微一笑:“風少爺,我的茶是好茶,隻不過……它到底不是酒啊。”
穆臨風聽了這話大笑起來,手足未動,卻已然騰身而起,微微站在茶伯身前。單手一劃,那被丟了老遠的茶壺又一躍回到了他的手中。手上恭敬地將茶壺遞給茶伯,嘴上卻猶不饒人:“我說茶伯啊,你這茶舍若是再不賣酒,我便奏請巫王拆了它。可好?”茶伯當然知道這是玩笑,便也順著他的話說下去,笑道:“巫司大人可得饒了小的,咱東陵老百姓可都指望著巫王和巫司嘞!”
在東陵大陸無神統治的這兩百年裏,巫王成了事實上的統領者。而這位白衣公子穆臨風,便是巫王最得意的弟子和手下,也是東陵大陸地位僅次於巫王的聖司。
穆臨風聽到茶伯的話卻立刻斂了笑意。茶伯也注意到他神色的變化,到底是見多識廣的老者:“怎麼了風少爺?是不是中陸那邊有消息了?”
臨風點點頭:“是的。從冰芷神女踏上東陵土地的那一刻到現在,已經有五百年了。”
茶伯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縱是經曆甚廣的老人也禁不住喜極而泣:“那麼……新的東陵神女就要來了麼?”
被神遺棄的大陸終於重新得到了神的眷顧,茶伯的欣喜正是千千萬萬東陵百姓的欣慰心情,如同一個被拋棄的嬰孩又重回母親懷抱的安心和踏實。
然而白衣巫司的臉上卻並沒有笑容。深黑的眸子裏閃耀著某些不確定的光芒,是迷茫,亦是擔憂。
普通的百姓自然不知道這其中千難萬險和重重阻礙——
賜予東陵神女護佑之力量的東靈珠也已經隨著冰芷神女的離開不知所蹤,沒有東靈珠的東陵神女如何能夠拯救這一片傷痕累累的土地?
“巫司大人——”
隻見一道光影從東巫山的方向疾掠而來,那是王宮中的侍者。侍者拜倒在穆臨風身邊,急道:“巫司大人。巫王急昭,命巫司大人速回王宮。”
穆臨風眉頭一擰:“回王宮?”可是他還並沒有完成此行的任務
其實他在這裏足足守候了三天三夜,便是奉巫王之命前來迎接新一任的東陵神女。如果不出他所料,神女的到來就在這幾個時辰了。巫王怎會在如此關頭急召他回去?
侍者從懷中掏出一封密函:“巫王說巫司看過這個後就會明白。”
穆臨風拿過密函,封口處是巫王用咒語封住的,顯然是極重要的信件。他屈指念完解封咒,取出裏麵的信箋,隻剛看了一眼便倏然變了臉色!怎麼會這樣?!
鬼族的封印被解除了!冰芷神女最後的力量居然被化為烏有!
這個破除封印的到底有著怎樣可怕的力量,這個人又到底是誰?
來不及再細想這些問題,白衣巫司將密函捏緊,消散在掌心。瞬間,他的眉間陰雲密布:“快!回去!”
茶伯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從來沒見過巫司穆臨風這樣緊張的表情,恐怕這事真的大到可怕。
他正要端著茶壺回到茶舍裏去,突然見到一陣詭異的黑風掃過,正待去查看又聽見身後有人在叫他:“老伯,借口茶喝。”
茶伯回頭,是一個全身被黑色包裹住的年輕男子。他整個人如同隱在黑夜之中,完全看不清長相。但那男人的聲音似乎有一種奇異的吸引力,低沉而深厚,輕緩而穩重,說不出來的好聽。
茶伯仿佛是受了蠱惑似的將手中茶壺緩緩向他伸過去,那黑色的男人伸出手來接,右手皮膚如同初生嬰孩般白嫩。黑衣男子的指尖觸碰到茶伯的手時,茶伯渾身猛一個戰栗,他看到了!那男子隱沒在黑色裏的臉,像罌粟一般盛開的絕美笑容。
“啊——”茶伯尖叫一聲倒在地上。
死亡悄無聲息地到來,他雙目圓睜,似乎死得十分痛苦。他到最後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死的,那是因為他不懂得這世上最美麗也是最可怕的東西,是死神的微笑。
黑衣男子緩緩伸手,摘下遮住頭和臉的黑色,海藻般的銀色長發披散開來,那是一張男子的臉,卻有著連女人也無法比及的美麗。終年不見陽光的皮膚白皙得有些柔弱病態,他仿佛周身散發著光芒,如同一個初降人間的天神,然而,透過他湛藍色的眸子看進去卻看不到絲毫神的仁慈,隻有殘冷、漠然和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