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1 / 2)

契子

夕陽已去,大半個日頭墜落與蒼穹之外,僅餘落的慘淡的一弦卻把目所能及的海天一片處染得分外血紅。狂風卷著亙古未有的暴虐氣息向南而來,一時層雲迭起,似海潮般開始湧動,明暗交錯間,各式各樣的陰翳被狂風剪落成斑駁片片拋灑而下,茫茫九州大地上,江山沉淪,山河倒懸,它不由得進行著紛雜的變換,一如這個世上繁雜的世情。

驚濤拍岸,亂石橫尋,卻是狂風正在不住的怒吼,嗚嗚一陣砍殺聲傳來,迎麵撲來止不住的金戈之氣,其中隱藏的卻是折角蒼龍最後的怒吼。

遠方,浪打潮去,淘不盡這世間的是非成敗轉頭空。海風襲來,殘破的風帆偶爾還能隨風揚起,隻是不知驚濤拍過,早已被浸濕的它能在半空中堅持多久?千艘舟楫的殘骸仍在海麵上露出尖尖的一角,一時間隨著海潮不住的沉浮不已、卻是在靜靜的訴說著那一夜的大戰的慘烈,以及亂世中個人浮萍也似的命運。十萬軍民的屍體早已被海水的苦澀浸泡的一陣陣的發白,偶爾的,有人一雙大眼仍舊不肯閉上,死死的望向遠方,卻是不知道那抱著幼帝投水而盡的陸秀夫此時此地又在何方?

這人是誰?是殉難而死的張世傑嗎?

“猛思身世事,四十七年無。鶴發俄然在,鸞飛久已殂。二兒化成土,六女掠為奴。隻有南冠在,何妨是丈夫。”遠方夾雜在風中傳來的聲聲的男中音,卻又不是那在伶仃洋中吟誦“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又能是誰?

到了此時,勝負已判,隻怕一顆丹心照春秋的他的日子也沒有幾天了吧?

唉,這一切卻不禁讓人感歎宋末三傑過後,中國再無士人!

其實又何止如此,天地間自有華夏以來,炎黃子孫又何曾逼至如此境地?又何嚐發生過如此慘烈的往事?隻怕,隻怕經過如此慘烈的一戰,血性難免不失,漢唐之風更是難以再現,崖山之後,也就再無中國了!

數千年以後,隨便那個史學家就可以在這裏劃一道線,寫到,這就是古典意義上中國的結束。此言誠之不謬,再在這之後,炎黃子孫哪怕再奪回大統,卻也隻怕精髓早失,遠遠提不上是華夏文明的正統了!

此話說的也許有些過了,但最起碼帝祚已絕,這華夏文明史上最為輝煌,最為燦爛的有宋一朝隻怕就此完全終結了!

此時此際,海天的另一角,十歲的趙昰就跟著一個老者站在天之涯海之角處的一方舟楫上,眼前一方水鏡閃著粼粼波光,放映著這萬裏山河慘淡的一切,讓人一時不由眼淚橫流。

趙昰忍不住啜泣了起來,雙眼期冀的望向老人:“希夷先生,難道到了此時一切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

老人眼神冷冷的,看不見半點的感情的波動,說起話來也是淡淡的:“你當我是誰?大勢如此,就是真仙下凡,也未必敢幹涉這改朝換代的巨變,更何況,我並未達到與道合真的地步呢!”

“那當年呢?你不是支持了太祖了嗎?”趙昰臉色慘白慘白的,雙手緊緊的握了起來,稚嫩的聲音越發的大了起來,其中遮擋不住的是無比的期冀:“當年做的,如今為什麼做不得了?再說了,別忘了,你當年還允諾太祖陛下一件事呢?”

老者打了個哈哈,嘴邊扯出一縷淡淡的冷笑:“不錯,我是答應過趙匡胤那小子一件事,但是那是保你趙氏一脈血脈不斷,可不是這大宋國祚不失!”說到這裏,老者的臉色越發的冰冷了起來:“小子,我勸你別想什麼有的沒的了,現在的你可早就不是什麼勞子宋端宗了,你給我死死的記住,宋端宗已死,你隻是趙昰,也隻能是趙昰,若不是為了當年的那個諾言,我至於這麼拚命把你就出來嗎?別忘了,自古至今那個亡國之帝能有什麼好下場了?身為帝王,此身自然與國運相連,國運昌隆,自然諸邪避退,神佛護體,相反的,自然是國滅而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