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有些渙散的看著那張臉,李歸雁愣了一下,遲疑的問道:“唐……昱?”
唐昱微微點了點頭。沒戴著麵具的臉上仍舊是沒什麼情緒,隻是捏的人發疼的手勁流露出了些許擔憂。可李歸雁什麼都感受不到,他隻是覺得心一下子就沉到了穀底,耳鳴的厲害。
“你為何,會在這裏……”
唐昱抿了抿嘴,低低得歎道:“別騙自己了。”
李歸雁覺得手腳發麻,控製不住的後退了一步,長這麼大頭一次這麼茫然無措。簡直是懇求著的看著李承恩,卻隻換來了統領眉頭緊鎖。向來把李歸雁當成子侄來疼愛的徐長海不忍再看的別開頭臉。朱劍秋臉上神色也變得很是惋惜,和曹雪陽對視一眼,齊齊搖頭低歎。
曹雪陽輕聲勸慰:“歸雁,你且聽統領說。”
李承恩側過頭看著混亂不堪的沙盤,“早在安、史二人叛亂之前我們便已有所警覺,但苦於沒有任何佐證,隻能聽之任之。許將軍不愧鐵謀之名,半年前,整個局勢變化都被他一一推演,布下了現在這死境逢生的一場好局。”
“半年前?怎麼會……這怎麼會……他什麼都沒……”
李歸雁停住了自己越來越低的疑問,看向一麵之緣的唐門弟子,唐昱收回手,退了兩步在朱劍秋身旁站定。沒再多說一句話。
“大唐上下,知道其中關節的,也隻有這屋子裏的幾位。”
看著滿屋子沉默不語的人,
突遭夜襲,發小說,你得活下去。
重傷被圍,阿瓦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葉荀說,他奉命護送一件沒有人知道是什麼的東西走出楓華穀,還被要求必須走會碰到自己的路線。
方紅蓮說,有人散播了密件的事,所有的追殺都不是巧合。
郭久說,別在逃命的時候瞎琢磨,反正總有一天會懂的。
……啊,他是懂了。
從認出唐昱的那一刻他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一件已經隱約懷疑了很久的事,也許從他進了天策府開始,就注定會發生的事。
那用三百多條姓名換回來的,他看得比性命還重的無字白絹,從一開始,就隻是個幌子。
深夜被襲營時,許天晴寧可拚盡最後一人也不下令撤退;逃出包圍圈遇見唐昱和阿瓦時,他們所走的根本不是去支援的方向;而葉荀所要護送的,恐怕就是個必須要存在的‘知情人’。
嗬……
沒有什麼死裏逃生的天大的好運。
他李歸雁根本就是聲東擊西的那個石子,是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那個餌。
哪怕他在遇見唐昱之前就死在了亂軍中,出現在楓華穀裏的葉荀也會被當成持有密信的信使。如果葉荀也失敗了,還會有樂霓裳、墨晚青、萬俟霄……
誰都無所謂。
浩氣或者惡人,那個勢力都可以。
這個局裏麵需要的,隻是一個‘掌握著狼牙軍詳細布置’的人。隻要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在有心人的眼皮底下就好。軍隊布置不能輕易更改的情況下狼牙就隻能分散精力,疑神疑鬼不敢妄動,給所有人爭一線生機。
能不動聲色做到這些的人,天策府裏多不勝數,但是能讓他毫無懷疑,沒有絲毫猶豫瞞著他直到最後一刻的,普天之下也隻可能有一個人——
幹的真是漂亮啊許天晴!
死了都能算計這麼多人,連自己的命算進去了都能一聲不吭!
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算什麼!
同胞妹妹算什麼!
兜兜轉轉如何,九死一生又如何,能進到那棵無情無欲的心裏的,唯有天策,唯有天下……
現在看來,自己想了那麼多,真是天大的笑話。
“我代許天晴,替整個天策府,謝謝你。”
李歸雁茫然的抬起頭看著周圍的人嘴巴一張一合,確一個字都聽不到。
謝謝,謝謝……
陸聆戈為了拖住死士而死的時候這麼說。
楚悅隻身闖進藥師觀的時候也這麼說。
一句謝謝,就能賠上性命了麼?
這場心戰裏卷進來的每個人都是匹夫,可誰又能說,他們的命就真的沒這個天下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