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滿江紅(一)(1 / 2)

盡誅肖小天下義,長槍獨守大唐魂。

“忠君為主?以後要是有誰教你們這些混賬規矩就回他倆字兒:滾蛋!”

老兵眯著眼叼著野草,平平淡淡,字字戳心。

“你們這群不長進的小兔崽子都給老子記著!不管是誰,當兵上戰場,為的也不過就是兩件事兒。一,讓你自己好好活著;二,讓你爹你娘你的兄弟姐妹都能好好活著!”

“支棱起耳朵聽好了!大道理除了說著好聽糊弄庸才,屁都不是。咱不是王侯將相,家國天下,顧得了第一個就對得起托生一回人!”

手裏的長槍一震,帶著破空之聲,頂著毒辣辣的大太陽,半生戎馬的教官抬腳就照著練習偷懶的小子腚上就是一腳,嗓門高的震天響。

“天策府的漢子,忠的不是君,是國!是家!是命!是魂!是血性!”

聽著這些時候,李歸雁還是無忌營裏一個毛都沒長齊的楞小子。

這頓說辭給他造成了相當大的衝擊,深以為然。以至於,他日後養成了副吊兒郎當沒心沒肺的德行。

在天策府裏呆了十來年,就隻混到了一個沒實權的校尉——就這還是被發小三不五時的吊打給逼出來的。

平日在府裏,整天被大師兄怒其不爭,得空就教育一頓也不見他長長記性。被後起之秀挨個排著隊擠兌也不生氣,反倒是臉皮越來越厚,傷透了一群想曆練提拔他的老頭子的腦筋。

李歸雁自己倒是振振有詞,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有人做那頂梁柱,也得有人做糊牆的泥不是。

所以,天寶十四年十一月這冷的讓人兩股戰戰壓根不想摸槍杆的晚上,他這團扶不上牆的泥直到全營的人都死光了也沒整明白,這本該巡巡山,溜溜馬,練練新兵蛋子,努力多攢點錢,到年紀了就回去娶個媳婦開枝散葉——這種平平常常的小日子,怎麼就突然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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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牙軍他知道。

跟那跳馬猴子似得不安分,隔三差五折騰來折騰去沒個消停氣。穿獸皮吃生肉,戰場對上了的話簡直就是瘟雞,死都要拖幾個墊背的。野草一樣燒不淨踩不爛,特別的惡心人。

神策軍他也知道。

那群狼心狗肺的軟蛋,欺男霸女有一套,吃喝嫖賭魁首,真槍實彈雞頭,都不如個彪悍的老娘們兒。讓人恨的牙癢癢又拿他們沒辦法。

至於安祿山史思明之流,那就更是沒有不知道的了。

多響當當的人物啊,你甭管他到底是英雄梟雄還是狗雄,至少子孫後代都會記得這些個名字,記到骨頭裏。

還有李統領,朱軍師,諸位將軍,那些大大小小的同僚們,還有打進了天策府起就事事都比自己強的發小……

可是,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人,怎麼就攪和到一起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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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歸雁就算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

發小約摸是知道這動腦子的事兒壓根兒就指望不上他。所以在被那群突然竄出來的狼牙崽子圍了的時候,連想都沒想,直接上來就掀翻了他,扒了抓到的狼牙斥候的披風把他胡亂裹上,把探子用命換來的密報塞給他。頂著一臉被碎石砸出來的血,眼珠子亮的嚇人,拽著他的領子衝著他吼:別相信任何人!把這個交給統領,親手交給他!你就是死了這個也不能有閃失知道麼!!!

李歸雁本來一直以為,自己發小是個有血無淚根本不會哭的人。

兩個人生日就差了兩個月,從小到大,一樣的淘氣。平時作的狠了,斷了腿傷了手,自己嘴一咧大鼻涕一抹,哭到大人沒脾氣為止。發小不一樣。這小子又好強又倔,吃了多大虧都隻是不吭聲硬忍著,日後再親自去討回來。

十二歲那年,兩人結伴一起進了天策府、

發小花了七年硬是靠戰功混上了將官之列,其中經曆了多少凶險,隻有他自己知道。當年他剛升職不久就接了調令要去個鳥不生蛋的窮鄉僻壤換防,領軍開拔的時候,老家托人送信來說他常年纏綿病塌的老爹沒了,他也啥都沒說,衝著家的方向狠狠地磕了三個頭,一聲不吭的帶著一群漢子就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