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去年殘葉太分明(1 / 3)

——汪曾祺與沈從文、老舍

汪曾祺(1920—1997),江蘇高郵人。20世紀20年代讀大學時始發作品,1940年至1947年發表《複仇》《雞鴨名家》等短篇小說。1950年到北京工作,在李伯釗、老舍前後任主編的《說說唱唱》雜誌當編輯。60年代,短篇小說集《羊舍一夕》出版。寫過京劇劇本《範進中舉》和《沙家浜》等。新時期他的小說創作勃發。《受戒》寫小和尚和船家女萌生天真無邪的朦朧愛情。情趣和詩意、人情和人性、俗世和天堂暗通,真性情便是真人生。《大淖記事》則故事略有起伏曲折,寫一對年輕人純真的愛情,遭到蹂躪,而愛卻使生者死,死者生。兩篇小說奠定了他的創作成就。《故裏雜記》《故裏三陳》《皮鳳三楦房子》等作品,則將筆觸深入了對市井生活的描繪,寄寓著一種和傳統文化聯結的悠長的人生,將生活的變動寓於生活的常態之中。汪曾祺的小說完全避開當代主流文化,多取材蘇北的民情風俗,以優美的筆調歌頌勞動者的生命活力和美好追求,表現民間的大美和人性價值,具有濃鬱的民族特色。

汪曾祺主要著作有短篇小說集《邂逅集》《羊舍的夜晚》《晚飯花集》等,散文集有《蒲橋集》等。江蘇文藝出版社出版其四卷本《汪曾祺文集》。

其短篇小說《大淖記事》獲全國第四屆優秀短篇小說獎。

老舍(1899—1966),原名舒慶春,字舍予,北京人,出身於一個普通旗人家庭。其父隸屬正紅旗滿洲,為皇城護軍,死於八國聯軍炮火。一家人靠母親給人洗衣縫補為生。

1912年,老舍小學畢業,考入師範學校。十九歲畢業,先後任小學校長、教育會文書和中學教員。五四運動既使他接受新思想,又喚起他對文學的濃厚興趣,給了他“一個新的文學語言”。

1922年至1923年,在南開中學校刊上,發表短篇小說處女作《小鈴兒》。1924年赴英國,在倫敦大學東方學院教授中文。客居異鄉,十分寂寞,寫出第一部長篇小說《老張的哲學》,接著又寫長篇《趙子曰》《二馬》。雖在異國,寫的卻是國內北洋軍閥統治下動蕩不安的北京城鄉生活。《二馬》則以倫敦為背景,寫北京人在倫敦飽受歧視的處境。

1930年,老舍從英國回國。先後在濟南、青島的大學教書,與聞一多、梁實秋等成為同事。回國後第一篇小說《大明湖》,寫濟南“五三”慘案,揭露日本帝國主義醜行。1932年創作寓言體小說《貓城記》,鞭撻“國民性”。1934年寫長篇《離婚》,暴露官僚機構的腐敗和一群公務員無聊的生活圖景。1936年以前還寫了不少短篇小說,後輯入《趕集》《蛤藻集》等集。其中最優秀的為《月牙兒》,寫的是善良母女因生活所逼,淪為暗娼的悲慘遭遇。

1936年,老舍辭去山東大學教職,創作了長篇小說《駱駝祥子》,真實地再現故都北平城裏人力車夫的悲慘命運。

抗日戰爭爆發,老舍被選為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的實際負責人,廣泛團結文藝界共同積極參加抗日救亡活動,表現了非凡的能力,做出了很大貢獻。同時創作了大量話劇,如《殘霧》《張自忠》等,表彰抗日將士,宣傳民族團結,鼓舞戰鬥意誌。

1946年,老舍應邀去美國講學,其間完成《四世同堂》。1949年12月回到祖國。以高漲的熱情旺盛的精力,創作《茶館》等眾多優秀作品,還兼任一些文藝工作領導。贏得“人民藝術家”和“文藝界勞動模範”稱號。

1966年,在“文革”中受到屈辱,為抗議暴行、捍衛尊嚴而自沉太平湖。

改革開放之前的中國現代文學史,要麼堅持“政治文藝一元論”的觀點,要麼改而為“政治藝術分論”的觀點。總之,都是以階級、政治劃線,把作家分為“革命文學作家”、“進步作家”和“沒落資產階級文學流派作家”,甚或幹脆稱“反動作家”,他們把魯迅、郭沫若、巴金、老舍歸類於“革命文學作家”的同時,把胡適、林語堂、梁實秋視為“反動作家”。甚至把離政治稍遠的沈從文、徐誌摩等人也視作是有著“反動的政治態度和文學主張”的“新月派”的代表人物。其實毫不奇怪,如此臧否作家,是史學家政治化的必然結果。當時,我們的文學史家們,“創造性”或違心地,以毛澤東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新民主主義論》為依據,把“文學史”當成了“革命史”,把文學與革命直接對應,並由此衍生出政治化的評價視點與研究範式。其流弊甚廣,貽害甚深。沈從文們對上述的“誹謗”、“近於說謊”的批評,曾表示強烈的質疑和憤慨。問題是這種毀譽,曾使無數作家被無情整肅,甚至命喪黃泉。而且,這種混合著謊言和誹謗的文學史,不僅造成是非錯位,文壇混亂,作家不和,還給作家們造成至今難以撫平的心靈傷痛。

過去的文學史書寫者們,留給我們許多似是而非甚至荒誕的表述,必須予以厘定和匡正,恢複曆史的本來麵目。

老舍與沈從文的種種誤會,始作俑者,該屬文學政治化這個“鬼”。

(一)

老舍與沈從文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都有很高的地位和影響。

《中國文學通史》稱“老舍那種諷刺與幽默兼而有之,富有北京地方色彩和旗人文化因子的藝術特色,著重通過平凡的生活場景和日常生活細節反映社會現實的創作原則,善於刻畫中下層市民的世態人情,和以喜劇的手法表現悲劇性的思想命題等”,“現實主義創作風格”,“具有獨特的創作個性的作品,在新文學最早的長篇小說創作中,占有比較重要的位置”。

《中國現代小說史》是這樣評價沈從文和他的作品的:沈從文是“中國現代文學中最偉大的印象主義者。他能不著痕跡,輕輕的幾筆就把一個景色的神髓,或者是人類微妙的感情脈絡勾畫出來,他在這方麵的功夫,直追中國的大詩人和大畫家。現在文學作家中,沒有一個人及得上他”,“沈從文一人,卓然而立,代表著藝術良知和知識分子不能淫、不能屈的人格”。

當代的文學史家們,對老舍和沈從文的評價雖不盡相同,但大體上是接近事實的。一改政治化的評價標準,這實在是一大進步,也是文學之幸。

汪曾祺是位避開主流文化而取材蘇北民族風俗,表現普通勞動者健康的活力及對美好生活追求,肯定美的恒久的超然物外的作家。得其老師沈從文的真傳。

因工作,汪曾祺又是老舍器重如朋友的部下。他對兩位亦師亦友的前輩文品、人品極為推崇。

20世紀90年代初,在我就職的人民文學出版社《當代》雜誌上,由我編發了一篇小說《風暴眼》,是在魯院進修的作家寫的。汪曾祺看了,頗為讚賞,便寫了一篇評論給我,還參加了作品研討會。飯後,到我家的小院喝茶,談著談著就說到了他的老師沈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