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還是那條熟悉的街道,樓還是那座熟悉的樓房,就連那盞壞掉的路燈都未曾改變。陳漢升站在自家門前,本想輕輕敲門,卻不自覺地用力敲出“咚咚”聲響,嘴裏還情不自禁地喊道:“媽,我回來了。”
門內傳來“咯吱”一聲,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陳漢升的母親梁美娟——出現在他的視線中。她一邊開門一邊不客氣地訓斥道:“吵什麼吵,整棟樓都聽見你的聲音了,這麼大個人了,出門都不帶鑰匙。”
陳漢升心裏暗自感慨:“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環境仿佛真的具有記憶功能,就像打雷的夜晚,故宮的值班人員常在漆紅的牆壁上看見宮女行走,據說這是因為過去打雷時,磁場將畫麵記憶下來存儲到牆上。
原本心中還有些忐忑的陳漢升,被母親梁美娟一開口,瞬間被拉回到17年前的記憶中,他們的相處模式幾乎沒有變化。
頂著母親嚴厲的目光進屋,陳漢升並沒有太多感覺,反而覺得客廳裏太悶,他翻找沙發下的遙控器:“這麼熱也不知道開空調,我爸呢?”
梁美娟一邊從冰箱裏拿出冰西瓜,一邊回答:“一回來就知道開空調,你爸還沒下班。”
看到冰西瓜,陳漢升嘿嘿一笑:“還是親媽疼我。”
“就剩一張嘴了。”梁美娟看著生龍活虎的兒子,心裏其實很滿意,但語氣依舊嚴厲:“錄取通知書呢?”
陳漢升隨意地把裝著錄取通知書的信封扔在飯桌上:“在這裏。”
“要死啊!”梁美娟連忙撿起信封,確認沒有沾上西瓜汁後,用鍋鏟不輕不重地打了陳漢升一下:“小兔崽子,還想不想去讀大學了。”
梁美娟小心翼翼地拿出錄取通知書,看著大紅封麵上“茲錄取陳漢升同學進入‘公共管理專業’學習,請憑本通知書於2002年9月1日來本校報道”的字樣,更是眉開眼笑。
雖然1999年國內大學開始擴招,但當時影響力還沒那麼深遠,大學生的價值和名頭還能維持一陣子。尤其梁美娟的娘家子侄都沒有考上大學,自己兒子雖然不怎麼聽話,但學習上還是很給自己爭氣的。盡管隻是二本,但以後還可以考研。
梁美娟心裏正想著,陳漢升已經狼吞虎咽地吃掉半個西瓜,拍拍肚皮就去浴室衝澡。梁美娟這才反應過來:“讓水先燒10分鍾,不然著涼。”
現在家裏還是太陽能熱水器,洗澡前都要先燒一會兒。陳漢升不聽,拿起衣服就走進浴室:“這麼熱的天,當然洗冷水澡才舒服。”
“臭小子!”梁美娟勸不住,也隻能由著陳漢升。她又轉過頭端詳著這張錄取通知書,心裏突然有一種解脫感。供養一個孩子直到上大學,不管是經濟上還是精神上都需要付出很多。
“再有四年,我和老陳就可以輕鬆了,然後再幫忙帶帶孫子孫女,這輩子也不圖其他的了。”這就是港城中年婦女梁美娟期待的小日子。
陳漢升痛痛快快地衝了個涼水澡,然後呆呆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年輕健康,充滿活力,遮住眼睛那就是一張18歲的麵孔。放開眼睛,總能在裏麵尋找到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深邃。
陳漢升突然伸出手指,重重地戳在鏡子上說道:“既然把老子送回來了,那我肯定要做出點什麼,雖然正常發展我也不會缺錢,但那樣多沒意思!”
這時,陳漢升聽到鐵門的聲響和客廳裏說話的聲音,他收斂起嚴肅的神情,穿上寬鬆的家居襯衫和底褲,大大咧咧地走出門叫道:“老陳回來啦!”
客廳裏站著一個挺拔的中年老帥哥,陳漢升的相貌和他有六分相似。這就是陳漢升的父親陳兆軍,不過這爺倆性格可謂天差地別。
陳兆軍話很少,梁美娟經常說他“半天打不出一個屁”,偏偏這個兒子思維活躍,做事也不怎麼在乎規矩。所以即使自家獨子打招呼,陳兆軍也隻是淡淡地“嗯”一聲,不過注意到陳漢升剛洗過澡,脊背上還有水珠,陳兆軍默默走過去把客廳空調溫度調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