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的這種時候，往往是阿婆笑得最真誠，服務態度最好的時候，一到雙休日，能不看到她板著臉孔對你，你就該阿彌佗佛了。
不喜歡和人擠，就得另辟新徑，這就是李佳妮堅持騎腳踏車上學的原因。
早餐車一到沒人光顧的時候，阿婆就像具銅像一樣，剩下可以動作的眼珠子隨著又一個走過來等車的人移動，直至李佳妮從車邊經過，徑自坐在亭椅子上。
那視線在她後背鉤了幾秒，方才收回。
李佳妮手插著口袋，腦袋瓜低垂著，隻是偶爾抬頭看看馬路的盡頭……
身旁突然有些騷動，提醒正發著呆的李佳妮，公車來了。
看過去，就連公車裏也是人煙稀少，也隻有在這日子，公交車才能脫離“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的稱號。
搭上車，還得了一個座位的李佳妮，為了打發時間，索性將早就準備好的書取出來。
車子帶著乘客離開了他們的出發點，駛過一段又一段風景畫麵，走走停停，終於在將近一個小時之後停到了醫院站。
26
周小新腦子裏還在消化著伊簡歌方才與自己的對話，此刻的白色天花板仿佛出現了一條長長的倒帶交卷，他瞧著，想從中瞧出什麼端倪，但當眼睛睜大一點時，那電影又變成了白花花的天花板。
伊小朵坐在椅子上，低垂著頭，頭發散著，這很讓人懷疑是否真的有人看見過她完整的廬山真麵目。
她雙手放在飯盒上，手指摳著飯盒的邊緣。
再這麼摳下去，那飯盒就是筋鋼水泥做的也會被摳出個洞不可。
“這個…”伊小朵再次一頓一頓地開口。
“嗯？”周小新扭轉僵硬的脖子，看向小朵。
這才意識到自己和小朵兩個人正獨處一室，某人有點不自然了，周同學不小心咽了一口口水。
停頓了半晌，伊小朵像是在積蓄勇氣，猛地，雙手捧起飯盒機器人般迅速而又僵硬地往前伸。
“這是…我…阿嬤做的糯米團，”語氣是依舊不變的低沉，不過多出了幾分緊張，“糯米可以去黴氣，我想周學長黴運不是一般的多，所以就做…就帶了很多。”
小姐，沒必要這麼緊張吧，而且這到底是誰做的你也說清楚。
黴運不是一般的多，說得可真是直接又不給麵子，況且……
周小新“哈哈”地尷尬兩聲，皮笑肉不笑的那種，他有必要不好意思地提醒小朵：“那個，我在這。”
“……”那團小黑球顯然有點提起，某女孩發現方向錯了，又僵硬得生了鏽的機器人一般，遲鈍地調整方向。
“謝，謝謝。”不過，他還是很感動的。周小新輕慢地抬起雙手，非常吃力地起身要去接過飯盒。
快了，他快要碰到……
房門突然被打開，周小新下意識地收手，兩手撞回床上，那個沒有絲毫準備的痛啊，讓他呲牙咧嘴，差點掉眼淚。
“嗚~”
嗯？似乎看到什麼畫麵，下一秒卻不見了……李佳妮眉頭挑了一下，站在門口看了一眼裏頭的周小新和伊小朵，確認沒什麼異常之後，才跨步走進來。
哦，對哦，她剛才忘記敲門了。
今天真是不曉得哪陣邪風在吹了，512號病房很有人光顧。
27
“你還好吧。”跟床上的木乃伊打聲招呼，走到床尾，李佳妮隨意地打量一下周小新和周遭。
“沒有呼吸機也沒有心電圖，就一瓶點滴，不會是……放棄治療了吧。”
周小新還在為前一刻類似小偷差點被當場抓獲的情形做緩衝，沒想到老大會開這種玩笑，心虛地佯怨：“老大！”
“嗬，”李佳妮輕笑了聲，“原來還活著呢。”
廢話，而且好端端著。
伊小朵的飯盒在半空中停了好一會兒，像是個沒有歸宿的娃兒一般，終究，還是收回了。
就在伊小朵半聲不響地把飯盒收回時，李佳妮說道：“來看你情況怎麼樣，看樣子是沒事了。”
李佳妮注意到小朵，“小朵也來啦，帶了什麼嗎？”她看見小朵手裏的飯盒。
“沒，”伊小朵回答道，“隻是給小野貓吃的東西。”
“哦。”
他、他突然間“小偷”變成“小野貓”了？
周小新想拿回小朵特地為他帶來的“貓食”，可礙於老大在場，隻能心虛地跟著配合裝哼哼。
奇怪，他怕什麼？
好不容易視線才從那飯盒上挪開，周小新還想用哀怨的眼神看老大。
忽地心裏一沉重，他怎麼忘了自己還在生老大的氣呢。
眼珠子來回上下轉了幾圈，周小新板起臉，但心裏還是鬆了一口氣。伊簡歌沒有騙他，老大果然一點事也沒有。
還好。
“怎麼啦？”發現氣氛不對勁，李佳妮的視線在這兩人身上徘徊了好幾趟，當視線重新落回周小新臉上時，發現他正衝著自己擺出一張撲克臉，而且當兩人視線對上時，他還就把眼神兒瞟開，全然一副“不咋想鳥你”的模樣。
欠你幾百萬？
嗬？難得主動來關心他的她竟然受到這待遇，這小子也會在她麵前耍脾氣了是不是。
“到底是誰怎麼了？”
悶，再不來點聲音她就要走了。盤算著也要中午了，去李小白公司也差不多時候了。想著，李佳妮就要調頭。
此處不留人，自由爺去處。
“老大。”見李佳妮欲走人，周小新倉皇叫一聲。
“嗯？”
停頓了一會兒，周小新小心道：“你生氣啦？”
李佳妮有些哭笑不得，“你讓小朵看看你的臉，再看看我，看誰比較像在生氣。”
瞧他板著一張臉，家裏賣撲克牌的嗎？還是…麵部神經癱瘓？不是吧。
伊小朵果然聽話地用她潛藏在暗處的明亮的眼睛看了一下周小新，又瞧了一眼李佳妮，結論就是：“周學長比較像在生氣。”絕對公正的評判。
給點麵子嘛，小朵……周小新在心裏冒汗。
不過老大沒有生氣就好。
“看吧。”連小朵都這麼說。
“我是生氣，”周小新不知道哪裏借來的膽，突然硬起嗓子，“而且是生老大的氣。”
“嗯？”李佳妮自認為品行良好，無任何得罪人之處……但這一切都是在遇到周小新之前。
“老大怎麼可以一點自我保護意識都沒有，你知道當時情況多危險嗎？”
這小子也會談自我保護意識？
李佳妮道：“誰說我沒有，說聲抱歉就可以走人，這還不夠自我保護。”
“窩囊。”周小新嘣出可能會讓自己下一秒就命喪當場的兩個字。
還好，李佳妮此刻心胸寬廣著，“謝謝，抱歉，你好，對不起，這些本身就是常用的文明用語，請你記住，素質，可不代表窩囊，而且我已經在疑問，你到底是想讓我和那幫人拚殺一場，還是不想讓我出手。”
周小新啞了一兩秒，後氣急道：“那你就不應該來救我！”麵子要撐住。
火氣這麼大，就直接叫她“你”了。
李佳妮……原本隻是小風小浪的湖麵，突起波濤。
她冷哼道，“誰說我是去救你，我隻是剛好路過，借排球的懂嗎？”該死的成天路過。
她也是在說氣話，所以，誰信啊。
此刻的周小新就信。
打擊！
周小新極度難受道：“那你當時看到為什麼不直接走人！”
木乃伊般的人躺在床上亂喊，感覺真有型。
“哼，窩囊。”作出嗤之以鼻的模樣，李某人屬於越是生氣，口氣就越冷的類型。
“那你又說對不起！”
冷笑，“我怎麼可以一點自我保護意識都沒有呢，你知道當時情況有多危險嗎？”
套他的話？！周小新現在不止是外傷了……他啞口無言，隻能氣丫丫地對著床尾的老大幹瞪眼。
而且這樣的角度瞪，眼睛……好酸。
這小子還想跟她鬥，李佳妮全然一副勝利者的輕蔑。
兩人就這麼你瞪我我就回敬你地對瞪好久。
夾在兩人中間卻一語不發的伊小朵全程觀看這場口舌戰。唉，周學長輸得可真慘。
就在這時，周小新破天驚地丟出一句：“有你這種老大真丟臉！”
呃……
全場氣溫轟然驟冷。
李佳妮用有些出乎意料的眼神盯住周小新，眼裏開始疑惑，逐漸變寒，心裏也緊跟著冷了起來，半晌，她搖了搖頭。
誰說他有藥救。
麵子？別以為你這張臉被紗布包過是一件多麼光榮的事，就是被再多包幾次，那臉皮也不可能變黃金製造。
李佳妮轉身就要走人，她覺得，沒必要在這裏多呆一秒了。
李佳妮卻沒發現，轉身之後，身後的那雙眼裏流露出來的抱歉。
莫名其妙，怪事年年有，最近特別多，也罷，別再來煩她了。李佳妮頭也不回。
老大，對不起……
周小新在心裏默念。
其實…
28
“這樣或許才是保護學姐的最好辦法。”伊小朵突然開口，因為感覺該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