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引子:千萬聲我呼喚著你(1)(1 / 2)

撰寫《墨子傳》很有難度。

大秦帝國一頭一尾的兩把大火,幾乎燒毀了秦之前的華夏炎黃文化。秦初,秦始皇為了一統輿論,鞏固專製統治,燒起了那把震撼後世的“焚書坑儒”之火,春秋戰國時期曾經“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文化繁榮付之一炬;楚霸王項羽攻入鹹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火燒阿房宮”燒毀了劫後餘生的宮廷“潔本”。“城頭變幻大王旗”卻是殊途同歸,兩把火直燒得百花凋零,“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幹淨”。

先秦諸子的典籍多是由漢朝人整理流傳後世。但在漢代的諸多典籍中,已經很少能見到墨家的蹤影。從西漢初年的賈誼、晁錯,到西漢末年的劉向、東漢的王充,在大量著述和典籍裏,可以看到儒家、道家、法家等連篇累牘的記載,但對墨家卻或是置若罔聞地隻字不提,或是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漢初司馬談在論述先秦諸子的《論六家要旨》裏,隻是對墨家學派作了簡單分析介紹,同時進行了理論上的批判。司馬談的兒子司馬遷的《史記》,以人物為史綱,記述了自黃帝始到漢武帝止,三千多年來帝王的十二本紀、貴族的三十世家,還有對曆史產生過重大影響的重要人物的七十列傳。一向被看作秉筆直書的太史公司馬遷在《史記》中,孔子老子莊子,韓非張儀蘇秦呂不韋都有列傳,甚至連孔門弟子也多有列傳。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偏偏隻在《太史公自敘》中提到一下墨家,隻在《孟子荀卿列傳》中,捎帶著寫了墨子二十四個字:“蓋墨翟,宋之大夫。善守禦,為節用,或曰並孔子時,或曰在其後。”有學者考證,認為司馬遷《史記》中原本是有墨子傳的,隻是在後代失傳。像墨子這樣的思想巨人,在《史記》中竟然沒有專門立傳,應非司馬遷的本意。不管這一說法是否成立,既成事實已然向後人透出不同尋常的曆史信息:對於墨子學說,舅舅不親,姥姥不愛。執政當權者視如寇仇,文人士大夫諱莫如深。

墨學曾是春秋戰國時期的顯學,韓非子《顯學篇》中有言:“世之顯學,儒、墨也。”《孟子》也稱:“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可見在春秋戰國時期,墨子創立墨家學派後,經數百年發展,用呂不韋的話說是“徒屬彌眾,弟子彌豐,充滿天下”,墨家曾有過輝煌鼎盛的時期。先秦時代,墨子與孔子齊名,墨學與儒學並稱,其影響力遠在法家道家等諸子百家之上。清代學者汪中在《述學.墨子序》中寫道:“九流之中,惟儒足與之相抗,其餘諸子,皆非其比。”墨家是能與儒家分庭抗禮的另一座高峰。

韓非子說過這樣一句話:“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韓非子站在法家的立場,向執政者點明了儒、墨學說從文武兩端對統治的危害。秦始皇以法家為師,“焚書坑儒”並非隻是針對儒學一家,而是把百家之言統一為一種聲音。暴秦之後,“祖龍魂死秦猶在”“百代都行秦政法”,中國專製集權主義高度發展,在政治上各種封建製度日趨完善,學術的自由空間急劇遭到擠壓,曾經“條條大道通羅馬”的學術之途隻剩兩條路可走,要麼“學成文武術,貨賣帝王家”,為鞏固專製集權出謀劃策利益共享,如儒家;要麼躲避進“桃花源”,悠悠南山采菊東籬不問時事空談玄理。

自漢武帝采納了大儒董仲舒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政策,儒家尋找到了一條與統治者契合的軌道。盡管曆代君王的專製統治術實際上呈現出“半法半儒”“儒表法裏”“陰法陽儒”的策略,但儒學終究一枝獨秀成為此後幾千年的“主流話語”。而出身底層的墨子與其他諸子相比,顯得那麼的特立獨行,它不僅僅是一個學術流派,而且是一種準軍事組織,準政治組織,是民間一股強大的政治力量。中央電視台的“百家講壇”把關於墨子的講座定名為《墨子——挑戰帝國的劍俠》,可見墨子為何兩千多年來不會得到任何一個專製帝國的接納和容忍。可以說墨家學派的亡失,是專製集權政治的必然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