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那天,娘難產去世了。
娘是爹唯一的女人,沈家是大戶,但是爹卻沒有其他公子那般,三妻四妾,因此懷上我的時候,娘高興的手舞足蹈,邊邊祈禱著要生個男孩。據說我出生時,哭聲嘹亮,半點丫頭的樣子沒有,所有的人都以為我是個小子。
娘昏迷中聽到我的哭聲,虛弱的臉龐盡然大放光彩。大夫說,娘是回光返照,娘活不過今晚。爹不忍娘死去還帶著遺憾,騙娘說是個小子,娘鬆了口氣,說是終於不負所望,給沈家留後了。說完眸光就漸漸暗淡下去,再也沒有睜開。
於是,我出生這件喜事,就變成了娘去世的喪事了。
這些都是從府中丫鬟和小廝的口中零零碎碎得知,而我,打從一出生,就被當做少爺養大,因為爹不僅瞞了娘,還瞞了所有的人,想是為了完成娘的遺願。所以府中無人知曉沈府中的少爺其實是個女紅妝,甚至整個京都知曉沈府有位少爺,名曰沈羽洛。
除了爹之外,還有一人知道此事,那便是娘的貼身老婢,李嬸。李嬸是娘的奶媽。隨娘陪嫁過來,對娘忠心耿耿,也是接生我的產婆。李嬸呆在娘身邊十幾年,如今娘,年紀輕輕就早逝了,她老人家白發人送黑發人,常常對著我發呆,在無人的時候,放下我的長發,輕柔的撫摸,說我越來越像羽兒了,羽兒是娘的乳名。我想,爹一定是愛極了娘,連給我取名字裏,都要帶著娘的影子。
爹從不抱我,但是,請了師傅教我功課,還有武功,也從來不曾跟我提娘的事情,娘這個稱呼對我來說,是陌生的。而事實上,爹對我來說,也是陌生的,因為他總是對我冷漠。我猜,爹是恨我的出生帶走了娘,爹對娘的深情有目共睹,即使現在我十歲了,爹依舊為娘空守著。不曾另娶。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常常睡不著,想著娘是怎樣的女子,讓爹這樣死心塌地的對待,即使死去,也惡狠狠的霸據著爹的心。甚至連一絲絲分給她女兒的空隙都沒有。從小,我就是在這樣沒有娘,有爹跟沒爹一樣的生活裏長大,我渴望爹的擁抱,渴望能夠有娘撒嬌,但是我,除了李嬸,把對娘的嗬護,全都給了我,什麼都不能奢望。隻有她會在安靜的夜裏,哄我入睡,撫摸我柔順的長發,看著我的目光中,全是疼惜。在我心裏,李嬸才是最親的人。
我每天都刻苦的跟著師傅學習,從琴棋書畫到騎馬箭術,凡是能夠引起爹注意的,我統統不遺餘力的學習,隻為了能博得爹一句讚賞,哪怕是一個肯定的眼神也好,但是從來沒有,爹隻會用那種痛苦帶著欣慰的眼神看我。
甚至,我越長大一點,爹越不敢看我,李嬸說我越來越像娘了,特別是這雙眼睛,幾乎跟娘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李嬸說,爹心裏是疼我的,隻是怕看到我想到娘,他心裏也很苦。我了然,隻能跟著師傅,混在京都的各個圈子。爹向來都不管不問。
爹不待見我,師傅卻很喜愛我,因為我是他的得意門生。爹當年是有名的才子,我遺傳了他的才氣,加上我渴望得到爹的注意,也便比其他人更加刻苦。
所有人當我是男子,教我詩詞歌賦的師傅文雲舒,常常帶著我去酒樓,與那些文人騷客,文雅比拚一番。我是他的驕傲,他常說,有徒如此,師複何求。文師傅是京都名氣鼎沸的才子,官拜大學士,皇宮內院的太子,公主均由文師傅所授。因著文雲舒的名氣和誇讚,我在京都竟也小有名氣起來,師傅常說,可惜我年紀太小,要不就將女兒文楚楚許配與我了,嚇得我一身冷汗。
這年剛入春,天氣就放晴,原本所著的夾襖都脫了下來,姑娘們也都像盛放的花朵般,穿著漂亮的裙衣,粉黛白紗,嫋嫋之姿。看的我這個假男子都垂涎不已。。
西郊區,有一片曠大草坪,遠遠望去,一片生機盎然的草綠,青青的草兒經過冬天的洗禮,都漸漸冒出了小尖兒,不茂盛的草坪上,已經聚集了不少的武人,這是每年入春必舉辦的箭術大賽,去年我在比賽中贏得了前十的成績,而其中,我的年紀的最小的,臂力也稍遜男子。所以那個成績,我並沒有挫敗感,也沒有放在心上。
場內已經擺好所需的弓箭和靶,我今日穿了件白色錦袍,束起發絲用簪冠起,顯得幹淨明朗,雖不比其他人偉岸,卻也些許俊俏。場內鑼鼓震天,每個人臉上都閃動著興奮的光芒,賽場周圍用木樁隔開,很多看熱鬧的百姓,也有不少情竇初開的少女們,羞澀的目光不時偷瞄著比賽場上的心儀兒郎,默默為心中的英雄打氣助威,場麵甚是熱鬧沸騰,將這個還有些料峭的初春渲染出夏的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