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楔子(1 / 2)

北宋初年,朝廷沿襲唐製,設置三館(史館、昭文館、集賢院)秘閣(秘書省),收納一批最有學問和文才的人士,號為“館職”。這些身任館職的士子平時以閱讀、校勘圖書和整理史料文獻為務,過著悠閑清雅的生活。實際上,他們是國家儲備的政治人才。由館職往往可進而成為中禁詞臣,被任為翰林學士、知製誥等,擔任為皇帝起草詔敕或為政府撰擬文書的事務。如果順利,也就有可能從這裏走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輔之位。館職們地位清貴,待遇優渥,前途看好,接近皇帝的機會多,皇帝既會不時對他們有所谘詢,也常常會在宮中賜宴款待。有時宴會之後還有優人的表演和戲弄,氣氛相當輕鬆活躍。[1]

下麵這個故事就發生在館職們的一次宴會上。

這是一次頗為隆重的宴會,幾位當時最負盛名的館閣名人,如已當了翰林學士的文壇領袖楊億以及後來先後當上翰林學士的錢惟演、劉筠等,都出席了。

宴會已進行了一些時候,輪到優伶登場獻上餘興了。

隻見一個中年男子姍姍走來,他最顯眼的特征是那一身破破爛爛的衣衫。

“請問足下是哪一位啊?”與他搭檔的伶人故意衝著他大聲問話,以吸引觀眾的注意。

“啊呀,你連我都不認識嗎?!在下便是唐人李義山哪!”

“李—義—山?你是大名鼎鼎的詩人李義山?”搭檔誇張地大叫

起來。

聽到李義山的名字,正在飲宴的館職們“唰”的一下把目光全都集中過來。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那一身破爛衣衫的伶人背起雙手向前一步,朝著眾人傲然道:“慚愧,不才正是李義山。”

“那您……您的衣服是怎麼回事啊?”搭檔用手提起義山一片破爛的衣襟,故意顫抖著聲音問。

“這個嘛,”李義山就地轉了一圈,用手指著酒席上的諸公,“我是被諸位館職撏扯割剝得這般模樣的啊!”

此語一出,立刻引發哄堂大笑。在座的館職們,特別是楊、錢、劉幾位,馬上就明白了:原來優人是扮演了李義山來調侃他們——誰都知道,他們是李義山詩的崇拜者,以他們為代表的“西昆體”詩人,作起詩來,無不宗尚李義山,既有格調上亦步亦趨的模仿,更有遣詞造句上的竊取和襲用。優人用李義山的衣衫被撏扯割剝得七零八落來做比喻,實在是形象而逼真,十分巧妙有趣。

西昆體因襲割剝李義山,這已是當時詩壇的公論,即使楊、錢、劉諸公自己也並不否認。優人今日的表演不過是把這公論做了個比擬並且化作了舞台形象而已。

好在優伶戲謔嘲弄在場觀眾以博一粲,甚至借以批評或進諫,乃是此類演出的慣例。這也是中國優伶自古以來雖地位低下卻擁有的一項特權,加上楊、錢諸位都很豁達大度,這場表演和宴會遂以眾皆歡笑告終。[2]

故事講完了。很明顯,在這個故事裏,主角並不是楊億,也不是錢惟演和劉筠,而是被他們撏扯割剝得衣衫襤褸的李義山。

李義山是誰?他就是本書主人公,晚唐著名詩人李商隱。

商隱是他的名,義山是他的字。

他還有兩個自取的號,一個叫玉谿生,一個叫樊南生。

李商隱—李義山—玉谿生—樊南生,是一個在中國文學史上大大有名的人物。他的許多詩篇,尤其是那些歌唱愛情、纏綿悱惻的無題詩,那些憂傷而深情的歌吟:“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等等,至今活在我們的心中和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