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繡唯恐我擔心,便壓低了聲音,不肯呻吟出來。
我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長歎一聲,忽然滾下淚來:“大勢已去,大勢已去。枉我還想著什麼奮起直追,好在這宮中爭得片瓦之地,好庇佑姐姐跟二哥。沒想到……如今,可真算是大勢已去了。”
文繡咬牙道:“小姐,你如何能這麼說!我們今日遭此奇恥大辱,全都因為咱們根基淺薄,無人相助。殷無雙已經倒了,所以皇後更是肆無忌憚了。若是小姐再不奮發,不但保不住二爺的一條命,就連小姐自己,也是難逃一死!所以小姐,此時小姐再不努力奮發,那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任人宰割了!”
她一席話如當頭冷水,澆得我即刻清醒了,我哆嗦一下,正要開口說話,卻見門外有人輕輕敲了窗子一下。
“誰呀。”我起身出去,卻見付德海站在門外,悄悄地將一個錦囊遞給我。
“這是?”我攥緊了那個錦囊,問他。
付德海悄聲道:“這是羅衣讓奴才轉給小主的。她說,一切盡在錦囊中,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我點了點頭,戒備地看了看四周,低聲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別驚動任何人。”
他點點頭,忽然又低聲說:“小主且放心,浣衣局那邊奴才已經找了幾個老相識,拜托他們幫忙照看葉主子,安公公那邊,奴才也偷偷塞了藥了,小主且寬心就是。”
“多謝。”我自知人多口雜,怕被人看見又生是非,便隻說了這麼兩個字,便各自走開了。
回到屋子裏,拿出那錦囊,打開來,依然是空空蕩蕩沒有任何東西,這便是羅衣的做事風格。
不留一絲破綻,就算被人逮到,一無文字,二無憑證,任誰也查不到。
將錦囊湊近鼻端,輕輕嗅聞,卻發現那錦囊上帶著淡淡的寒梅清香。
臨近冬月,羅衣再頻頻去後山恐怕惹人生疑,不如改在梅錦閣相見。
再根據付德海說的那句詩,我便一直等到了月上枝頭才出門。
寒夜中的紫奧城有一種死城一般的寂寞,除了打更的太監們打著燈籠一趟一趟地走過,剩下的,便隻有風的哀鳴跟月的淒清。
我披著一襲青灰色的披風,戴上帽子,隻打了一盞燈籠,一個人悄悄地沿著宮牆根,朝梅錦閣走去。
才剛走到門口,便見羅衣從一旁的樹後閃身出來,將我帶到了裏麵,看看四下無人,方才舒了一口氣。
“小主這幾天受累了。”清冷的月光下,我瘦削的麵容越發的清楚,她看在眼裏,滿是心疼。
“須臾間天翻地覆,我縱使有再大的心胸,也無法平靜對待。”我疲憊地歎了口氣,抬頭看了看頭頂的一輪明月,“做人不如做冷月,冷冷的俯瞰著人世間的悲歡離合而不必動感情,多好。”
“小主……”羅衣見我神情落寞,不由得伸手握住了我的手:“你還要振作呀。”
“我懂,我知道。眼前逼到了這一步,如果我不振作,怕是粉身碎骨不遠了。”我長歎一聲,“你陪我在這梅園之中走走,有什麼計策便告訴我,我們相商,或者可以想出什麼回天的策略。”
梅錦閣之中的香雪海已經盛開,經霜傲雪的,綻開了最熱烈的紅,淬煉成了這一片香海生波。
月色下,這萬頃的紅梅便如同一汪赤練色的海洋,湧動著洶湧的寒香,將在其中的人活生生地都要逼暈過去。
“這後宮之中,步步寒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寒霜冷刀嚴相逼,就連這豔豔可愛的紅梅,在長歌看來,也跟修羅地獄裏可以焚燒一切的紅蓮烈火沒什麼兩樣。”我伸手攀住一枝梅花,將那朵朵寒梅湊近眼前,仔細地看了個清楚。
“小主能這樣想,已經是長足的進步了。這後宮就這麼巴掌大點兒的地方,卻生活著那麼多的女人。每一個女人都可以成為一柄淬煉了劇毒的刀劍,何況是一整座後宮的女人!小主早日想開,就對小主越有利。”羅衣跟在我的身邊,亦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