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宮的那一天,紫奧城裏下了一場大雪。雪花紛紛揚揚的,不一會兒就鋪蓋了整片大地。但是很奇怪,雪下得這麼大,倒也不冷。我伸著手在屋簷下接雪花,看著它在我掌心慢慢化成一灘雪水,隻覺得美好的事物就如同這晶瑩的雪花一般,越漂亮,越剔透,就越是留不長久。
“小姐,外頭冷,咱們進屋進去吧。其他小主都在屋子裏,您要是不進去,在外麵站冷了,待會皇上接見您再出什麼差錯,可怎麼是好呢!”小瑩子哆哆嗦嗦地跑出來,塞給我一個銅質暖手爐。這手爐裏早就放上了燒好的炭,用手握著,剛好暖和又不會燙。
這三年一次的選秀,是多少人踮腳盼望的盛事,與我,也不過就是一場繁華熱鬧的鬧劇。反正我是存了選不上的心的,所以明知今天下雪,也隻穿了一身杭白綢的衣服,就連頭上,也是輕輕綰了一個發髻,隨手插了一朵白梅,素淡得幾乎讓人無法注意。
我別開眼,淡淡道:“我不冷,你先把這手爐放起來吧。這雪景這麼難得,我倒是要多賞賞。”
“多年不見,妹妹竟還是那樣的脾氣秉性,一點兒也沒變呢!”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轉過頭去,卻見一個身材高挑的美人站在我麵前。
我仔細打量她,隻見她披著一身大紅色的毛呢鬥篷,那鬥篷上落滿了潔白的雪花,映襯得倒也好看。她裏麵倒是穿了一身鵝黃,更襯得她麵如滿月,青春可人。
“你認識我嗎?”聽她的話,她像是早就認識我一樣,我卻不認識她。
“太液池清荷宴,妹妹難道忘了?當日妹妹還跟姐姐把臂同遊,一起賞月吃月餅,又做了幾首詩,妹妹難道全都忘了?”那美人依然笑笑,臉頰露出一對可愛的酒窩。
我搖搖頭:“長歌去年高燒過一次,把腦子燒壞了,所以並不記得許多從前的事。不知這位姐姐,到底如何稱呼?”
那美人聽我這麼一說,低呼了一聲,美眸裏竟然盈滿了關切之情,她走上前來,輕輕扶住我的手臂,柔聲道:“長歌妹妹,我竟然不知你生病的事情。哎,也是,去年我父親正在江蘇任上,今年才重返京城,難怪不知道妹妹生病的事情,妹妹莫怪。”
我微微一笑:“勞煩姐姐掛心了。隻是姐姐到底如何稱呼,看姐姐對妹妹的關切之情,想來姐姐應該是跟妹妹極親厚的姐妹,妹妹若記不起來,倒是失禮了。”
那美人笑笑,眼波流轉間,倒頗有幾分英氣:“我是你葉雲姐,怎麼,你竟然都忘了?”
我搖搖頭,也不想費力氣假裝什麼舊識:“那一場病來勢洶洶,撿回一條命來已經不易。再讓我記得什麼,我可是不能了。雲姐姐,你不要怪妹妹。”
葉雲大方笑笑,上前拉住我的手:“這些日子沒見妹妹,妹妹又瘦了。想起當年咱們姐妹一起玩的日子,可真是讓人懷念。隻是妹妹,今日來怎麼打扮得如此素淡,你我要想選中,必須得在容貌服飾上下功夫。妹妹天人之姿,清絕秀麗自然無人能比,可是這衣服太過素淡,總會被別人比下去。你好比那邊的那個一串紅,雖然長得略胖了些,但是那衣服可真是鮮豔奪目。”
她說的是人群中間站著的那個秀女,叫楚天嬌,是兩江總督楚盛的女兒。連名字都起的如此霸氣,也難怪穿得起星羅進貢的胭脂紗。這種紗我也隻在小時候見過奶奶穿過一次,因為極珍貴,所以奶奶也隻有在六十大壽的時候穿過一次而已。沒想到這個楚天嬌卻如此驕奢,渾身上下唯恐有一點兒沒裹到,真是讓人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