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寅一醒來就覺得左眼皮直跳,跳得厲害,止都止不住。他覺得納悶,在床榻上廝磨了一會兒,認真思考著到底是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還是右眼跳財左眼跳災,結果就這麼一想的功夫,兩邊眼皮都跳了起來,於是他幹脆不想了,施施然下床、更衣。
現下已經十月過了,南方這時候沒準還熱著,但北化顯然沒這好天氣,剛十月份就寒風呼嘯的,才從被子裏鑽出身就能被冷風吹得打個寒顫。薛寅抖了一抖,飛快把外袍褲子抓來穿上,這才鬆了口氣。他穿長袍,袍子樣式不太講究,顏色灰撲撲的,但勝在料子還算厚實,把他那細而長的瘦小身板裹得嚴嚴實實。體溫回歸,薛寅鬆了口氣,溫飽溫飽,溫的問題解決了,接下來就是飽的問題。他摸摸空蕩蕩的快要造反的肚子,歎了口氣,拉長了聲音喊:“紅月!”
外麵一時別說是回應,連動靜都沒,薛寅幹脆一屁股坐在身旁椅上,繼續拉長了聲音喊:“紅月!”
“來了!”這一次倒是有回音了,一身材高挑的女人推門而入,向薛寅點頭,“王爺醒了?”
薛寅手撐在木桌上,頭側著,目光迷離,活像是在夢遊,聲音也有氣無力的:“早飯。”
紅月臉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默默翻了個白眼,而後道:“早飯稍後就來,還請王爺好歹把自己打理得像樣點。”
這女子一身紅衣,窄袖長靴,看上去幹淨利落得很,說話也直來直去,語氣不算客氣。薛寅聽在耳中,習以為常地揮了揮手,輕聲嘀咕:“怎不見你幫本王更衣?”
這話他說得輕,紅月卻聽得真切,於是往外邁的步子稍微一頓,回過頭來,柳眉微挑:“婢子自是願意幫王爺更衣的。”
她聲音輕柔動聽,薛寅卻跟突然睡醒了似地把背打得筆直,眼觀鼻鼻觀心,義正言辭地搖頭,“不必,紅月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於是紅月也真如他所言,幹淨利落地推門走了,走時不忘帶上門。不過薛寅到底被冷風激了一激,清醒了些許,於是坐在椅上歎氣,他居然還是個王爺,衣服破破爛爛,住地寒風瑟瑟,吃的沒著沒落,薛朝曆史上大約也數不出比他更寒磣的王爺了。
薛寅的身世,說來挺特殊,不過在皇家也還算稀鬆平常。已經駕崩的先帝是他叔,他爹的同父同母親兄弟。皇家一般來說同父兄弟多,同父同母挺罕見,但一般會較其它兄弟親厚。薛寅一直沒想明白自己爹和自己叔是不是親厚……或者說,自己老爹究竟怎麼得罪了這位前皇帝大人。表麵上來看,他叔對他爹挺好的,金銀財寶要賞賜,世襲爵位要給,封地也要給。可惜給來給去,沒實權沒官銜,封地嘛,土地廣袤,離帝都不遠,可謂廣開天恩,隻可惜吹得再天花亂墜,北化這地方也是個鳥不拉屎的要命地界,淒涼荒蕪,天氣嚴寒,植被稀少,牧畜難興,連北化再北邊的月國人都不稀罕來搶這半點油水也沒有、占了也等於白搭的地盤。
當然,薛寅也就是喝西北風的時候會忍不住回憶一下他老爹的曆史。他比他爹想得開,北化再是窮山惡水,也沒到活不下去的地步,而且在這破地方待著,倒也沒人管束,舒坦自在。薛寅當世子的時候就是個沒骨頭的懶散鬼,等當了王爺,更是懶得沒邊,沒人管得住他。
他正兩眼放空坐著神遊,思緒已飛去天外轉了個圈,不知流落何處,驀地空中傳來一股誘人甜香,他鼻頭一動,一雙眼幾乎立時有了神采,亮得驚人,麵露狂喜,“快拿上來!”
房門被一腳踹開,一女子端著個托盤大步走了進來,把托盤放桌上,再把盤中乘著湯的瓷碗“啪”一下放在薛寅麵前,口中罵道:“你能再懶一點麼?飯還要人端進來。”
女子一身騎裝,看著比紅月還要幹練,氣勢不凡。薛寅對她的罵聲充耳不聞,捧著那碗甜湯深深吸氣,表情陶醉得簡直像喝了蜜:“我是王爺啊,被人服侍不是應該的麼?”
女子抱臂冷笑,“你是王爺,老娘我還是郡主咧!可有我服侍你的道理?”
薛寅於是嘿嘿笑:“阿姐息怒,阿姐請坐,謝謝阿姐。”
女子——薛明華哼了一聲,也坐下,見眼前人已經要被那甜湯迷了個五迷三道,無奈搖頭。
這對姐弟打眼一看,簡直就不像是一個娘胎蹦出來的。薛明華身材高挑,五官深刻,皮膚微黑,活脫脫一個性烈如火的強勢北地女子,甭說女子應有的柔婉了,連女人氣都沒沾上幾分,一副說一不二的做派。薛寅跟她可以說是恰好相反,身板細瘦,皮膚白皙,一張臉文秀俊雅,唇紅齒白,乍眼一看還以為是個文弱秀氣的俊美書生,結果再一看,就能發現這家夥身上哪裏有一絲一毫的書卷氣,根本是個胸無點墨的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