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墜落。
這是艾文此時此刻能感受到的一切了,夥伴擔憂的目光,海怪的憤怒饑餓,風聲,潮水,全部都退出了他的感知,他隻知道,他在墜落。
手中有一個像調皮的小兔子般難以控製的東西,艾文抓著它一起墜落,大頭朝下,仿佛是那東西墜得他不得不向下,直到他聞見血氣,然後掉進無孔不入卻溫暖的海水。
光芒猶如脫韁之馬,所及之處寸草不生。
“艾文!”
艾文猛地驚醒,發現自己無法呼吸,他拚命掙紮,有很多東西自他眼前遊過,尚未完全飄散的血液,肉沫,船隻碎屑,艾文吐出一串氣泡,神奇的聽到自己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像條忘記怎樣用腮呼吸的魚。
萊蒙再度跳下水,用馬的下半身馱起他,人類的上半身抓住繁星子扔下來的救命繩,海怪殘存的意識控製那些沒有死絕的觸手,纏住萊蒙的兩隻蹄子和艾文的一隻腳。
剛才到底怎麼了?
艾文的頭發被水浸濕了,無精打采的貼著頭皮,腦袋後麵那個小辮子幾乎散開,他睜開迷迷蒙蒙的眼睛,看見繁星子用力的拽繩子,好像那繩子是她自己的生命一樣,她身後很快聚集了夏佐,奧維德,和一幹臉熟的海盜。
“離開這裏!”有人喊出命令,艾文猜測是卡普蘭。
“等一下,弗裏德還…”
“我回去找他,你們先走,”尖鼻子海盜說道,然後撲通一聲跳下水。
艾文意識不清,隻有把弗裏德找回來的想法異常強烈,他不肯放棄,“但是…”
“沒事的,”艾文視野裏出現繁星子毫無表情的臉,“我們馬上就回來找他。”
“海潮沒有定性,隨時會退,船擱淺就麻煩了。別忘了我對你說過什麼,你要學會相信你的同伴。”
奧維德一邊指揮水手料理善後,一邊幫忙修補船帆,抽空回頭說了一句。
艾文無力再反駁,握住夏佐急切伸來的手就昏了過去。
海怪沒有了任何反抗的力氣,它隻能躺在水底,從它的視角看過去,剛才被它攻擊得破破爛爛的船隻像一片隨波逐流的葉子,它盯著它,直到它完全消失,才不甘的閉上眼睛。
此時的弗裏德還站在避難所門口幹著急,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而且被同伴遺忘他心裏還真有那麼點小酸澀,他在原地焦躁的來回踱步,忽的抬頭,注意到不遠處的海水裏站著一個人,說站在水裏有點奇怪,但那個人確實是像站在陸地上一樣,安安穩穩的站在水裏,弗裏德眯起眼睛,看見他拔出尖細的西洋劍,劍光一閃,幾乎看不清動作,但那一劍明顯不是衝著弗裏德來的,所以他很平靜,沒躲。
但之後發生的事就讓弗裏德平靜不下來了,劍氣長驅直入竟生生劈開了海水,為劍的主人製造出一條臨時通道,那個人走向避難所的方向,也就是弗裏德所在的地方,在弗裏德驚嚇的目光下,步伐不緊不慢像在逛街。
弗裏德認出他來了,正是剛來亞美莉見到的那個不男不女的人,差點一劍要了艾文的命,也給繁星子留下極其不好的印象。這算是冤家路窄?弗裏德不確定,對方那麼孤傲,可能連他是誰都沒記住。
“是你。”
那人走出水牆,身上滴水不沾非常幹爽,被劈開的水牆在他身後緩緩合攏。他就是用那種劈開海水的招式行走在水底的嗎。好可怕的人。弗裏德意識到,如果現在對方不爽動起手來,吃虧的隻會是他。
“我叫弗裏德。”
“拉沃爾。”
他淡淡的說道,比繁星子還要冷淡,不過他和繁星子不一樣,繁星子那種人,恐怕連自己反應冷淡這種事都不知道,她就是那樣的性格,自己也覺得理所當然無傷大雅,在她看來那樣說話非常正常,沒什麼可驚訝的。而這個人呢,什麼都知道,知道自己給對方印象不好,也知道自己的某些舉動多無禮,就像教訓艾文和給繁星子取綽號,他知道還能那樣做,隻是因為不在乎。
“你是獵人嗎?”
“我來調查一些事。”
“是否關於…海怪?”
拉沃爾淡淡地睨了一眼弗裏德,黑漆漆的雙眸看不出任何情緒。
“你問題太多了。”
“一點都不多,我也在調查這件事,如果你肯,我們可以換換情報。”
這麼大好的機會就像被料理好的牛肉一樣,刀叉都幫他擺上了,弗裏德怎麼會眼睜睜看它溜走?
“所以你是在求我?王子殿下?”
弗裏德一時間沒有說話,這個人故意拿出他王子的身份揶揄,擺明了是想讓他打退堂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暴露了,隻要不惹出麻煩,弗裏德才不在乎呢。
“隻是交換。”
“像你這種人,乖乖呆在城堡裏不就好了,非要沒事出來瞎晃悠,礙事。”
“你錯了,正因為是我這種人,才要早些扛起這副擔子,否則日後登基成王,皇都豈不是要亡在我手裏了?”
就算他從來沒有要做國王的心思,也照樣說得出這種話,吹牛誰不會啊。
“哦?”拉沃爾笑了,弗裏德第一次在他臉上見到笑容,冷的能把四周的海水都凍成冰,“你想知道,就跟我來吧。”說完他再度拔劍,劈開麵前的海水,走進去,回頭挑釁,“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