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替丈夫,繼續研究
居裏夫婦的書桌上堆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信件,有詢問關於鐳的問題,有邀請他們撰稿或演講的,還有的要求他們轉讓專利權,等等。這些信件加上來訪的人,使他們窮於應付。
製造1克的鐳就需要75萬法郎,如果他們申請專利再轉讓出去的話,一定能獲得一筆可觀的財產。
在世界各地企業家的催逼下,皮埃爾也因生活窘迫而有點心誌動搖;但瑪麗卻很冷靜,她說:“皮埃爾,能過富裕而舒適的生活當然很好,但是,我們做研究不是為了享受,鐳的研究,比我們當初所想的更重要,尤其對於治療癌症的作用更是不可或缺,如果拿來申請專利,我良心會不安。如此重要的東西,我覺得我們不應該獨占,我想向全世界公開鐳的秘密。”
聽完瑪麗的話,皮埃爾也深表讚同,並且很佩服瑪麗。他說:“好,我讚成你的看法,不論是誰,隻要向我們詢問,我們就告訴他。”
居裏夫婦毅然放棄了由鐳致富的機會,並毫不猶豫地把研究成果貢獻給了全世界,因此,鐳的工業很快就擴展到了世界各地。
1905年6月,他們前往瑞典斯德哥爾摩訪問。
當他們在斯德哥爾摩科學學士院發表有關鐳的演講時,皮埃爾的演講比過去任何一次都深入,吸引了許多的聽眾。
由於鐳的發現,不但推翻了以往物理學上的幾個根本原理,而且還揭開了地質學、氣象學等領域的某些奧秘。演講時,皮埃爾對將來的問題做了一番詳盡的專門性解說,使所有的學者不得不重新評估他們的研究價值。
這趟旅行,氣候宜人,而且所到之處都受到了悉心的照料,他們夫婦倆的健康情況也大為好轉,這大概也是皮埃爾短暫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歲月吧。
回到巴黎,他們竭力避免不必要的應酬,但是響亮的名聲實在太吸引人了。
一天晚上,在居裏夫婦家簡樸的客廳裏,一場前所未見的表演,令觀賞者目瞪口呆、大聲喝彩,皮埃爾、瑪麗、伊倫也都看得非常高興。
客廳裏,電燈全部熄滅,一隻翅膀上閃爍著藍白磷光的蝴蝶,正隨著美妙的音樂在花叢中飛舞,這是美國著名舞蹈家洛伊弗萊為了答謝居裏夫婦而獻演的。
原來,她從“鐳會在晚上發光”的報道中獲得了靈感,設計出了一套舞台服裝,那就是把磷光顏料塗在華麗的舞台上以顯現其效果。當表演正式推出後,一時間,劇場爆滿,盛況空前;但人們所不知道的是,精彩演出的幕後,竟是居裏夫婦這對學者的智慧。
居裏夫婦的聲名遠揚,美國及其他國家的大學都盡力爭取他們去講學,這樣一來,法國政府也不好再保持緘默了。於是,法國正式聘請皮埃爾·居裏為法國科學學士院的會員,並擔任巴黎大學文理學院物理學講座的講師,還為居裏夫婦的實驗經費做了15萬法郎的預算。
不久後,法國政府在距離巴黎大學有一段距離的一條街上,建了兩座實驗室,總計設備費34000法郎,每年撥12000法郎的經費,實驗所工作人員的薪資由法國政府負擔,瑪麗擔任該實驗所的主任。
正當一切都很順利的時候,一件令瑪麗傷心欲絕的事發生了。
1906年4月19日星期四,一個陰雨連綿的日子。
雖然已經是4月中旬,雨卻還像冬季一樣濕冷。一大早,皮埃爾就為參加大學午餐會,及商討校正書稿等事,匆匆忙忙地出門了。下午兩點,他走出科學會館,想到出版社去。
雨依然滂沱。在皮埃爾橫穿馬路時,左右各來了一輛馬車,來不及閃躲的他,不幸滑倒在地,頭蓋骨被車輪輾碎了。
鮮血被大雨衝得滿地都是,交通警察跑過來,通過死者身上的證件知道他就是居裏教授,消息立刻傳至政府當局、巴黎大學及瑪麗的家中。
艾伯特校長和勃朗教授匆匆趕到居裏家,但是瑪麗不在。
傍晚六點多,毫不知情的瑪麗冒著冷雨回來了。走到家門口時,她心裏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一股不祥的陰影籠罩著。
“莫非出了什麼事?”瑪麗邊沉吟,邊推開門。隻見艾伯特校長、勃朗教授和四五個陌生人,神情哀傷地佇立在屋裏。
瑪麗的心緊縮起來,疑惑不安地掃視著大家。大家木然地望著她,不知該從何說起。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艾伯特校長很艱難地開口說:“夫人,你不要太激動。事情實在太不幸了,居裏先生出車禍死了。”
“皮埃爾死了?”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打擊,瑪麗一時間,神情茫然的呆立不動。
“皮埃爾死了!這是真的嗎?”瑪麗仿如置身夢境,耳邊隻聽到大家在談著皮埃爾出事的情形;大家也不知道瑪麗是否聽了進去,因為她始終站在那裏,眼神呆滯、一言不發。
這是個實實在在的事實,不是夢。
救護車把皮埃爾的屍體拉回來了。早上才微笑出門的皮埃爾,現在卻頭綁繃帶,直挺挺地躺在擔架上被抬了回來,這能不讓瑪麗悲痛欲絕嗎?
手表、鋼筆、研究室的鑰匙也被送回來了;手表的表麵都沒破,還滴答、滴答地走著……瑪麗悄悄地輕吻著皮埃爾的雙手和臉頰。
皮埃爾頭部的繃帶早就被血染紅了,看他那安詳的神態,真不敢相信他死得那麼慘!
“啊,皮埃爾真的死了。”此刻,瑪麗的眼淚如決堤河水般瀉了下來。
瑪麗回想起從前夫妻倆的談話:“我們之中,如果有一個死了,另一個也活不下去。”沒想到,十一年的朝夕相處刹那間就化為泡影。
“他走了,我該怎麼辦呢?”在廣闊的法國,瑪麗失去了精神支柱,皮埃爾把她和9歲的伊倫、兩歲的艾芙扔下了,往後的日子簡直一片黑暗。她該怎麼辦?如果鳥兒折了翅膀,該如何再在空中飛翔?
“皮埃爾,你為什麼要拋下我?我多想和你一起去;可是年幼的伊倫、艾芙怎麼辦?我們共同研究的鐳,又該怎麼辦?”
瑪麗把萬般痛苦宣泄在日記上。
皮埃爾,各地的吊唁電報、信件,在我的桌上堆積如山,報紙雜誌也天天報道你的事跡。
但任何的勸慰和悼念隻會增加我的哀傷,永遠也換不回你的生命。
在棺木中,我放了一張我的相片和院子裏的一枝夾竹桃。皮埃爾,你所喜愛的夾竹桃還沒有開花,實在遺憾啊!
你為了申請研究費的補助或想加入學術會員行列,屢遭法國政府當局和大學的教授拒絕。
可是,現在他們卻都向我致歉,並想在葬禮前舉行追悼演講會,我已經委婉拒絕了。我知道,不管他們如何頌揚你,你的靈魂也不會高興的。如果在你生前,政府答應你的請求,那在你短暫的這一生,也許會有更了不起的成就。
一切都太遲了,你再也不會回來開研究室的門了。皮埃爾,我所敬愛的丈夫,我最親切的老師,現在,你把艱難的研究交給了我,我該怎麼做才好呢?
我依照你生前的意思,隻讓最親近的人參加葬禮,隻是,教育部長執意要送你,一直送達墓地。
這是曆代居裏家的墓地,你就葬在母親旁邊,你的旁邊,就是我將來要去的地方。最後,我在你的棺木上撒了許多花朵,永別了,皮埃爾。
1906年4月22日
瑪麗合起日記簿,夜色已深,旁邊不解人事的艾芙正睡得香甜。
巴黎的晚春,在悲傷中逝去了。
約瑟夫和布洛妮亞接獲電報匆匆趕來,卻沒趕上葬禮,事情太突然,他們也不知該如何安慰瑪麗,隻好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如果布洛妮亞真的開口,大家都會痛哭失聲的。
葬禮結束後,瑪麗就像個無魂的黑衣木偶一樣,不開口說話,對前來悼問的人,也隻是點頭而已。
她的公公、哥哥、姐姐都很擔心她,怕她想不開而尋短見。但是,瑪麗外表看來好像因哀傷過度而麻木,其實,她的內心正以堅強的理智來壓抑悲傷。
當她感覺孤獨、想念皮埃爾的時候,就在日記簿上和皮埃爾說話。
皮埃爾,我們分離還沒幾天,卻像已過了一年。
你的參考書還在桌上擺著,帽子在衣架上掛著,你的表還在滴答作響……我盡量使房內的一切和以前一樣,好讓我覺得你並沒有棄我而去。
皮埃爾,你的大學物理講座和實驗所的遺缺,政府與學校當局正在商議,我現在最惦記實驗所如何處理、如何繼續你的研究。
政府打算給我發一筆養老金,我拒絕了。
我還年輕,我還可以教書,還有,我並沒有失去撫育伊倫、艾芙到成人的勇氣。
外表沉默寡言,內心堅強無比的瑪麗,並沒有被哀傷擊倒。
大學當局不敢輕視這位擁有物理學博士頭銜的不凡女性。便指定瑪麗為實驗所主任。至於這個舉世注目的鐳研究實驗所的指導者,誰才是最恰當的人選呢?為這件事,瑪麗在日記上寫道:
皮埃爾,你的好朋友傑爾威和傑克認為我能勝任你之前的工作,已經向學校寄出了推薦函。
艾伯特校長也表示讚同,如真能打破傳統,任命女性為教授,那實在是令人驚訝。
這個令人驚訝的事,果真實現了。皮埃爾·居裏的物理講座由他的夫人瑪麗·居裏接任。
雖然隻是講師而非教授,但瑪麗是法國史上第一位站上大學講壇的女性,為此瑪麗百感交集。
我已接任了你生前的工作,坐在你坐過的椅子上,拿著你拿過的教鞭。皮埃爾,我的心情錯綜複雜。想到你經常說的話:“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生活如何痛苦,我們都要共同完成實驗。”這番話帶給我足夠的勇氣,所以我接受了校方的聘書。
你離開快一個月了。插在花瓶裏的金雀兒早已盛開,藤花和菖蒲也含苞待放,這些都是你喜愛的花,但我不忍看它們,每一朵花都會讓我想到你,想起傷心的往事。
震撼全世界的皮埃爾·居裏之死,兩個月後,一切又歸於平靜了。
瑪麗也回複了往昔的冷靜,並滋生出了一股新的勇氣。約瑟夫看見這種情形,放心地回波蘭去了,姐姐布洛妮亞也準備走了。
7月,皮埃爾已過世三個月了,布洛妮亞打算第二天就要離去,瑪麗把姐姐請入臥房。
天氣悶熱,壁爐內卻火光熊熊。
布洛妮亞疑惑地問:“瑪麗,你在做什麼?”
“姐姐,請幫我一個忙,這件事除了你之外,我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
說著,從壁櫥裏取出一個包袱,剪斷繩帶。
“啊!”布洛妮亞嚇了一跳,“這是什麼啊?”
包袱裏是皮埃爾慘死當天所穿的衣褲,都已血跡斑斑。
瑪麗一言不發地把它們剪碎,放入壁爐中。
染有血漬的布片,被爐火燒為灰燼。
“讓所有的哀傷全隨著火焰消失吧,請賜給我生存下去的勇氣。”
堅強的瑪麗再也抑遏不住,抱著布洛妮亞失聲痛哭。
布洛妮亞了解瑪麗的心情,幫著她剪碎衣裳,投入壁爐中。
燃燒吧,姐妹倆緊握雙手,如石雕般望著爐火動也不動。
布洛妮亞撫摸著她的頭發,緩緩地說:“瑪麗,一切都過去了。明天起,比以往更艱苦的生活就要來臨了,相信你一定會克服的。你從小就不曾被困難擊敗過,我堅信你會比以前更成功,也許你會很孤獨,但是要忍耐。你是法國的第一位大學女講師,別忘了,全法國人都在注意你的表現;關於鐳的單獨分離,皮埃爾生前未能完成,隻有你才有可能完成它,皮埃爾在天之靈會護佑你的。瑪麗,為了祖國波蘭的榮譽,你一定要堅強,要努力!”
姐姐一番勸勉的話,讓瑪麗心情大為振奮。
“姐姐,謝謝你對我的關心。放心吧,我不會再這樣傷心難過下去的。我要完成皮埃爾遺留下來的事,以前是兩個人共同努力,現在隻剩下我一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完成,但我一定會成功的。”
第二天,布洛妮亞離開了巴黎,瑪麗孑然一身。為了忘掉過去,重新生活,經過慎重考慮後,瑪麗在巴黎市郊租了一幢有庭院的房子。
皮埃爾沒結婚時,就住在這一帶,他的墳墓也在這裏。從這裏到大學實驗所,要搭半小時的火車,但孩子們在這裏能夠更接近大自然。
此後,瑪麗、伊倫、艾芙和79歲的老居裏先生四個人,開始了新的生活。
11月新學期才開始,瑪麗為了準備大學物理課程,整個暑假都在實驗所裏埋頭準備。
為了能做得比皮埃爾更好,也為了不辜負推薦者的好意,她參閱皮埃爾的參考書和筆記,不斷的努力學習;兩個孩子暫時托給親戚照顧。孤單一個人有時會感到寂寞,但她還是鼓起勇氣。
終於,開學了。
11月5日下午一點三十分,是第一堂物理課。
一大早,瑪麗就到皮埃爾的墳地上獻了一束花,悄聲說:“今天我就要到學校去接任你的課。為了不損害你的名譽,整個暑假我都在拚命準備。作為女性,我不知能否勝任,實在有點擔心。但我從沒有失去信心,為了維護諾貝爾獎得獎人的榮譽,我一定要好好做,你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
物理學教室裏早已坐滿了學生,想旁聽的人也從走廊排到了校園。
法國有史以來第一位女講師,又是悲劇的女主角、諾貝爾獎得主,聲名早已遐邇,何況今天的課程又是有關鐳放射能的說明,所以前來聽課的不隻是學生,還有大學教授、新聞記者和社會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