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年後出版的《顧維鈞回憶錄》一書記述了這個真實的故事:“我們在大連停留了一夜,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我的一個隨從人員過去在北京當過警察,是我的四個衛士之一。由於一九二五年的炸彈事件,他留了下來給我保鏢。他是北京人,在北京認識很多人。當我在大連一家旅館裏吃午飯時,他進來說,一個從長春來的滿洲國內務府的代表要見我,有機密消息相告。我起初猶豫,因為他說的名字我不熟悉。但是我的隨從說,他在北京認識這個人,可以見見他。他告訴我,此人化妝為古董商,以免日本人注意(也許他當過古董商)。我出去走到門廊裏,我們停在轉角處。此人告訴我,他是皇後(長春宣統皇帝的妻子)派來的。他說因為知道我去滿洲,她要我幫助她從長春逃走。他說她覺得生活很悲慘,因為她在宮中受到日本侍女的包圍(那裏沒有中國侍女),她在那裏一舉一動都受到監視和告密。她知道皇帝不能逃走,如果她能逃走,她就可能幫他逃走。我為這故事所感動,但是我告訴他,我的處境不能替她做什麼事。因為我在滿洲是中國顧問的身份,沒有任何有效方法來幫助她。雖然如此,我得到一個明確的概念,知道日本人都幹了些什麼,這個故事可以證實日本的意圖。”
1934年6月,婉容成為偽滿洲國“康德帝後”,後因“穢聞”被打入“冷宮”,身體和精神處於崩潰邊緣,嗜毒成癮。
婉容轉移到吉林市不久,國民黨軍隊就占領了長春,並向吉林市逼近。在這種形勢下,於1946年5月23日夜,她又被抬著送上火車,一直轉移到延吉市,被安置在延吉監獄(舊址在現延吉藝術劇場)。當6月10日再次決定她同愛新覺羅·浩、溥儉等六人一起轉往牡丹江,再送佳木斯時,因為她已病入膏肓,難以承受旅途顛簸,而未能成行。隻好將愛新覺羅·浩等五人送往佳木斯,並很快允許他們自由行動各奔他鄉了。
引文中談及的個別細節或許不夠準確,但婉容這個表現了民族感的行動卻是肯定存在的。特赦後的愛新覺羅·溥儀曾經說過,婉容做這件事時瞞了他,但過後還是告訴他了。潤麒也說過,顧維鈞限於當時的條件,拒絕對他姐姐提供幫助,對婉容來說這是“致命的打擊”。李玉琴則從另外的渠道得悉這件事的內情:1984年夏天,我國新聞界老前輩顧執中先生及夫人,在長春南湖賓館會見她時也曾談及此事,顧老說:“婉容確實派人私訪了調查團中的國民黨代表顧維鈞,要求幫助她逃離日本人的統治圈。”
婉容沒有因此氣餒,還想逃出這人間地獄。從策略出發,她希望把日本當作過渡之橋,並在一年以後找到了機會。那是1933年8、9月間,偽滿立法院趙欣伯的妻子赴日,婉容便托她幫忙東渡,結果又沒能成功。
作為女人,婉容承擔得太多了:醜惡的現實、病態的心理,再加上一個不健康的丈夫!
婉容是與愛新覺羅·溥儀共同生活時間最長的女性,因此也是痛苦最深的女人。跟婉容同時入宮的文繡早已看穿了這活的地獄,並在愛新覺羅·溥儀離開天津之前就和他們分道揚鑣。
在愛新覺羅·溥儀、婉容與文繡三人之間,如果說還有某種共同的東西,那就是政治上對清朝帝國的追求。然而對這個問題,婉容與文繡在認識上也有很大差距,當婉容還在洋人身上寄托著希望的時候,文繡卻已看出:投靠洋人,特別是投靠日本人無異於叛國。於是,她倆分道揚鑣,各自選擇了應走的路。
至於談到愛新覺羅·溥儀、婉容和文繡的夫妻生活,應該說從來就沒有一個共同的基礎,麵對一個不合格的丈夫,正如愛新覺羅·溥儀後來分析婉容的思想時所指出的,婉容畢竟與文繡不同,文繡的思想裏,有一個比封建的身份和禮教更被看重的東西,這就是要求自由、要求有一個普通人的家庭生活的思想。而婉容的思想裏更看重“皇後”的身份,她寧願作個掛名的妻子,也不願意輕易丟掉“皇後”的身份。其實,即使婉容真想離婚,在她的親友、她的師傅中間,當年也很難找到敢於站出來公開支持她的人。
然而,婉容又畢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啊!婉容是處在這樣一種非常奇特的心理狀態之下;一方麵是正當的願望和需求;一方麵又丟不開皇後的尊號,不敢理直氣壯地建立合理的生活。
1945年8月6日,美國在日本廣島丟下一顆原子彈·8月8日,蘇聯對日宣戰,蘇聯紅軍入東北·同年8月9日,日本人通知愛新覺羅·溥儀準備遷都通化·8月11日,愛新覺羅·溥儀·婉容等人,在長春車站登上駛往通化的火車;8月13日,一行人逃到了通化大栗子礦業所;8月15日,日本投降·
1945年8月16日,愛新覺羅·溥儀宣讀了《退位詔書》·一個維持了13年零5個月的偽滿洲國終於土崩瓦解了,象枯木一般倒下了·婉容的皇後也當到了盡頭·同日下午,吉岡讓愛新覺羅·溥儀挑選少數人去通化機場,準備經沈陽飛日本。愛新覺羅·溥儀帶走了溥傑、潤麟等人。臨行時,愛新覺羅·溥儀換上便裝,對哭泣著的婉容皇後和李貴人說:“大家齊心協力,爭取去日本再見罷。”說完,揮淚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