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孝義期間,我結婚了。夫人叫尚雨湖,孝義城裏人,家在西關街上,一個不大的院子。一九二五年出生,小我五歲,一九四四年冬天我們結婚時,她十九歲,我二十四歲,這是足齡。婚後,就在孝義城裏租了處房子,離我上班的統委會不遠。
她父親,就是我的嶽父了,叫尚學融,太原第一中學的學生,跟彭真是前後班。後來考上北京中國大學,校長是邵飄萍。邵這個人在中國新聞史上是有地位的,中國的大學設新聞係,是他首創。學融先生大學畢業後,回到老家,在縣裏當過圖書館館長,西關街的街長,算是縣裏的一個紳士。日本人來了,叫他當維持會的會長,他不幹,整天在城外自家菜園子裏種菜。日本人拿他也沒有辦法。
尚家在孝義縣城是個大戶人家。學融先生還有個哥哥,跟閻錫山手下的重要將領趙承綬是同學,在晉綏軍裏當過團長。抗戰開始後不在軍界幹了,去西安做買賣。兒子在國民黨空軍做事。雨湖夫人這個伯父,大陸解放前夕去了台灣,後來又去了美國,最後死在美國。
也是結了婚,也是杜任之走了心緒不佳,事也少了,我利用這段時間寫小說,還學木刻。抗戰期間,木刻很時興。小說寫了幾篇,光複後回到太原,出了本小說集叫《姑射之山》。
轉眼到了一九四五年的七八月間,抗戰形勢已經完全明朗,日寇投降屈指可待。七月間,閻錫山的行營總部,由吉縣克難坡移進到隰縣西坡底村,八月二日,正式移進到孝義縣的樊莊。樊莊離縣城不遠,地方富庶,交通也便利,閻住在一處地主兼資本家的院落裏。梁化之那時風頭正健,成了閻著意倚仗的人物,也跟著閻的行營來到孝義。同時到了孝義的還有流工隊的副主任智力展。我就是那時認識智力展的,勝利後到了太原,他成了我的上司。
閻錫山在樊莊,一麵部署武力接收太原的事,一麵也要做文事方麵的準備,於是組織了一個隨部工作團,經梁化之推薦,智力展當了隨部工作團的團長。隨部工作團的任務,就是做隨總部進入太原的準備工作。跟我在一起做事的楊自秀、黃耿夫,先參加了這個隨部工作團。一天楊自秀問我參加不,我也想早點回太原,就參加了。隨部工作團的許多工作,跟行營參謀處的工作是重疊的。行營參謀處的有些事,我們也參與。我記得,我們兩家一起擬過光複太原的標語。
八月十五日,日本正式宣布無條件投降,孝義行營人員和樊莊村民一片狂歡,抗戰八年,終於勝利了,都高興得不行。第二天,參謀處接到命令,擬進軍太原的標語。一條主要標語,我們擬的是:“閻司令長官率十萬大軍收複太原!”連同別的標語,一起送到行營讓閻過目,拿回來一看都愣了,閻改為:“閻督軍率三十萬雄師直下太原,解救三晉水深火熱人民!”閻的秘書對取標語的人的解釋是:“閻長官說啦,淪陷區人民隻知閻督軍,不知閻長官,十萬不如三十萬有聲勢。解救三晉水深火熱人民,說明我們是仁義之師。”我們聽了,一麵吃驚怎麼敢這麼誇大其辭,一麵又不能不佩服閻錫山這個人確實高明。
一天,楊自秀對我說,閻錫山一時回不去了,要經過解放區,不安全,得日本人保護著才能回去。後來果然是,晉中一帶的解放區破壞鐵路。沒辦法,隻好叫日本人修,加強沿線治安,就是日本人保護著回到太原的。我和楊自秀、黃耿夫,都是跟著隨部工作團回到太原,是光複後,首批回到淪陷區的工作人員,當時真有杜甫詩裏說的“漫卷詩書喜欲狂”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