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壯心不忌(1 / 3)

在公元133年,張衡再次上書,直言駁斥讖緯之說。他說,劉邦滅秦,建立漢朝,並沒有讖語預言,劉向父子整理皇家圖書,編列目錄也沒有什麼讖書緯說,直到成帝、哀帝之後,才聽說有這種東西,可見讖緯是後人編造出來的,怎麼能說是孔子的話呢?緯書中語到公輸班和墨翟,這是戰國時人,還講到益州,這是漢朝設置的州,這些怎麼能是春秋時孔子寫的呢?

張衡還舉例說,讖語有很多和經書不合,讖語和讖語之間也有很多矛盾之處。經學大師賈逵就找出三十幾條自相矛盾的讖語,去問講讖的專家,他們竟無法解答。

他還認為:王莽篡位是漢代的大禍,要是孔子早預見了,為什麼沒有引起警戒呢?幾十年前有個宋景,編造出什麼看見禹的玉版上有讖語,某年會有水災,騙得一些人棄家去業,逃進森林。結果,卻什麼也沒發生,這實在是讖緯害人。張衡在奏章結尾,要求漢順帝禁絕讖緯,以免迷惑世人。

張衡是繼桓譚、王充以後反對讖緯最勇敢的唯物主義思想家。當然,張衡和桓譚、王充這些人相比還是比較幸運的。因為漢順帝比較開明,他雖沒有按張衡的要求嚴令禁絕圖讖,但覺得張衡的《駁圖讖疏》還是講得很有道理的。對於他這種敢於直言進諫的精神尤其欣賞。所以張衡非但沒因此受到處罰,反而被提升為侍中。侍中為九卿之一少府的高級屬員,俸祿二千石,可以直接接觸皇帝,可見侍中這個官是很重要的。那些譏諷過張衡的腐儒,這下沒話可說了。張衡也可以在他們麵前炫耀一番,以雪前恥了。但是張衡沒有這樣做,他沒工夫去計較自己的恩怨得失。也沒像別人那樣,對皇帝的提升受寵若驚,感激涕零。與此相反,他對升任侍中並非樂意。張衡一生經曆過章帝、和帝、安帝、少帝、順帝這樣幾代皇帝。從和帝開始,這些皇帝都是幼年繼位的,最小的是漢殤帝,出生三個月就繼了位,不久就死了。由於皇帝年幼,政權一般就把持在太後的手裏,可是太後,缺乏政治鬥爭和管理國家政權的經驗。於是,她一般是任用自己的兄弟做大官,政權於是就掌握在外戚的手裏。皇帝長大以後,為了奪回政權,皇帝需要一些能夠幫忙的人,而宦官從小與他在一起,皇帝最信任的也就隻有他們了。於是皇帝便依靠宦官鏟除外戚。而成功以後,大權就落在宦官的手裏。東漢時代,這種鬥爭的形勢非常明顯,宦官和外戚反複傾軋。漢安帝死後,少帝即位,可是沒多久就死了。為了擁立新皇帝,外戚和宦官發生了一場你死我活的鬥爭,結果宦官獲得了勝利,迎立已被廢黜的皇太子劉保為皇帝,這就是漢順帝。順帝繼位時年僅11歲,所以大權就掌握在宦官的手裏了。

張衡對這種局麵是相當不滿的。早在張衡還擔任著太史令的時候,就上了道《陳事疏》,要求順帝改革政局。

在疏中,張衡引經據典,苦口婆心勸說順帝恢複禮製,鏟除宦官,掌握實權。但是當時順帝是否就懂得這些道理?即使懂得這些道理是否有能力實行?需知當時的政權是掌握在宦官的手裏的,張衡的這道奏章,非但沒有取得效果,反而大大激怒了宦官。張衡知道,由於自己升任待中,已經給宦官們帶來嫉恨了,自己再不小心,很可能就招來殺身之禍。所以在他擔任侍中的第二年,就上書順帝,要求辭去侍中職務,讓自己到當時的最高學術機關,專門從事研究和著書工作。其實,張衡早已有這個想法。

早在張衡辭去南陽主簿職務,回家專心讀書時,他的同鄉劉珍受皇帝的命令核定五經、諸子、傳記、百家、藝術時,就曾上書推薦張衡一起參論此事,但沒有獲得批準。在他由太史令轉為公車司馬令的時候,又上書當權的大將軍鄧騭,反複申述到東觀研究學術的願望。可是沒等鄧騭對這一事情做出答複,即有人告發鄧氏謀反,鄧騭受到牽連,絕食自殺。所以這事情就不了了之。

從上次申請到東觀時算來,整整24年過去了,早年準備和他合作的劉珍已經過世,張衡自己也已經到了花甲之年。但是這個願望卻從沒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減弱,反而愈來愈強烈了。為了使皇帝能夠批準,他在上書之後,又列舉了十餘條司馬遷和班固所講的和事實不合的地方,送交順帝,強調指出這些錯誤的地方不加修改,將賭誤後學不淺。可盡管張衡多次上書,順帝都不加理睬,張衡隻好繼續當他的侍中。

那時候張衡非常苦惱。麵前的現實是宦官專權,政治昏暗,雖然當著侍中,卻不能一展抱負。可是想去東觀專心從事著述,皇帝又不應允。沒有任何辦法,張衡隻好在公餘時間,專心讀書、寫作。這段時間,他寫了一本《周官訓估》的書,內容是對周朝官職製度做的詳細解說,可惜這本書未能得以流傳下來。

由於張衡不恐懼權勢,不同流合汙,使宦官們非常惱火,他們把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非把他排擠出京城不可。他們不斷地在順帝麵前說張衡的壞話,誣陷張衡。有一回,張衡被召進宮,順帝問他:現在天下最憎恨的是些什麼人呢?這個問題的答案是非常明顯的,世間的人無不痛恨胡作非為的宦官。這些事情在張衡的上書中也講得非常明白,講得很透徹的了。今天皇帝問他這樣的話,張衡明白再說也已無益,便隨口敷衍了幾句,就退出宮去了。

永和元年五月(公元136年)張衡終於被任命為河間相,宦官們排擠張衡的目的終於達到了。張衡對此非常怨恨,他寫了一首詩,來表現自己對順帝不辨賢愚的不滿,以及對宦官飛揚跋扈的憎恨。

在公元136年夏的一天。在河間城的某條小巷子裏,緩緩地走來一隻驢子,坐在驢子上的是一個幹瘦的老頭子。這個老頭子雖然已經須發俱白,然而,精神卻非常矍鑠。老頭子額頭寬闊,眼光犀利而威嚴,穿著一件普通的粗布衫。驢子緩緩地走著,牽著驢子的是一個仆人打扮的年輕人,他背著一個簡單的行囊,低著頭,走在前麵。夜開始黑下來,太陽在西麵正漸漸地落下去,而餘光卻灑滿了整個天空。

老頭子默默地坐在驢背上,兩眼卻盯著兩邊破敗的房子。間或也可碰上一兩個匆匆而來的行人。可這些行人也大多衣裳襤褸,而且臉色陰沉,對麵碰到時,更是不打一句話,便匆匆地繼續低著頭行走。雖然天色才剛近黃昏,兩邊的房子大門也大都緊閉,整個城市迷漫著一種沉沉的死氣。

老頭子默默地看著那寂寥的街道,看著那大街兩邊緊閉的房門,看著那偶爾走過的默默無言、衣裳襤褸的行人,臉色越來越陰沉,雙眉緊鎖。

這時候,隱隱聽見遠處傳來有人哭泣的聲音,那走在前麵的仆人停了下來,凝神靜聽了一會,然後,轉過身來,瞧著那坐在驢背上的老頭子,仿佛在問:怎麼樣?

老頭子知道這仆人的意思,於是開口說道:“去,去看看。”

那老頭子堅定地說。燦爛的晚霞灑在他的發上,他的臉上,和他的全身,使之仿佛成為一件銅鑄的雕塑。

然後那仆人就轉過身,換了個方向,堅定而大踏步地循著哭聲傳來的方向走去。終於在一個小巷子的深處,見到了那一個正在哭的人,原來是一個老農。此時,他坐在門檻上,埋頭痛哭,淚水弄濕了他的衣襟。

那年輕人上前扶起這痛哭的老農,可是沒想到那農夫把這年輕人給推開了,依舊扶在門檻上,眼淚縱橫。

這時候,那須發斑白的老頭子下了驢,直向那農夫走去,他輕輕地上前,問道:“請問您有何事,在這兒痛哭?”

那農夫止住哭,抬起頭來,見是一個幹瘦的穿著粗布衣的老頭子,便對老頭子揮了揮手:

“客官是過路人,何苦要管老漢的事,老漢心裏悲傷,自己哭哭罷了?”

老頭子上前,嚴正地說:“您有什麼事,盡管講來便是。”

老漢說:“我的事,怕是誰也管不了啊!”

老頭子堅定地看著他:“有什麼管不了的事,你盡管講來。”

旁邊那年輕人也說:“你有事盡管講來,我家主人一定給你做主。”

老漢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們一眼,終於將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原來,這個老漢就是這家的主人,這老漢有一個女兒,年方二七,生得如花似玉。人又非常賢惠,孝敬父母。這老漢就這麼一個女兒,又生得如此乖巧,自然非常疼愛,將她視作掌上明珠。

哪裏想到天有不測風雲。那天老漢在田頭鋤草,女兒擔心父親天熱口渴,就從家裏裝了一壺水,匆匆地給老漢送去。在走到田頭的時候,卻不想給一群壯漢撞見了。為首的一個壯漢,見這女子嬌美,不禁起了邪意,便派了一個嘍羅上前跟老漢說:我家老爺看上了您家的小女,想娶她做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