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雨連下三天。
雲層壓低,林肯車駛進金融街,濕漉漉的大廈被雲霧籠罩一半,車子漸駛漸慢。
“收起這副死人表情,”林壹威捏住男孩不悅的臉,“生意場上,敢鬧一點小孩脾氣就要你好看。”
又指一指車窗外被雨霧籠罩的聳天大廈:“這幢樓是你的,這條街都是你的,所以收起滿街人欠了你錢的表情。”
放開他的時候,男孩的臉上已是紅紅的捏痕兩塊,他似聽非聽,表情不變,盯著哥哥的時候握了握手裏的槍。
林壹威惱地將他的槍拍到地上:“別去理這堆沒腦子的廢鐵!”
音落之時目的地大廈已到,門童迎過來開門並替林壹威打傘,他整一整衣領俯身下車,又轉頭睨了他弟弟一眼。
管家也為男孩打傘,男孩撿起槍,可剛下車卻猛被一個女孩子撞到,槍滑到地上,女孩子快他一步撿起槍,他站在傘下,她站在雨裏,痞裏痞氣地將屬於他的槍藏於身後,並笑笑地看他。
大雨傾盆,這個女孩子是第二次見了,比上次卻神采飛揚得多,瘦瘦的肩上披了件大大的毛呢外套,穿著靴子的腳擺來擺去,好像在對他招手。
“快點,”前麵的林壹威回頭冷視他,“別管那槍了。”
男孩眼內波瀾漸起,他盯著女孩子,女孩子也毫不顯弱地盯他,步子一步一步地向後,唇邊抿笑的樣子像炫耀,像嘲笑。
雨劈裏啪啦地打在黑色高傘上,雲層內低雷一震,林以祖在那時候走過來,而女孩子也在那時候轉身跑。
命運齒輪伴著一道閃雷轉動,從富有的世界墩的一聲來到黑暗的帝國。
林以祖迎起風雨追她,措手不及的管家大喊少爺,女孩子跑得很快,小小的身影橫穿豎撞好幾個高高大大的行人,林壹威怒叫:“把他抓回來!”
抓不回來了。
林以祖直追女孩子進了死巷,雷雨大作,衣身濕透,女孩子轉過身望他,那眼睛亮亮的,小小的臉很漂亮。
而死巷的暗處,提拐杖的男人緩步走出,他給了女孩子一塊麵包,女孩子便退到男人的身後,一邊吃,一邊看他。
男人俯身到林以祖的麵前,他像個英國人,比林壹威還紳士氣概,高高的禮帽摘下,向他彎一彎腰,說:“你好,小夥伴。”
“先生,你認識我?”林以祖問。
“沒錯,是的,”男人說,“我認識你,還聽說你完美的成績,你知道自己是個小天才嗎?”
默了默,他說:“我會投資!”
“不,不是那些枯燥的數據遊戲,”男人從女孩子手裏拿過槍,“是這個。”
林以祖不語。
男人說:“你是個小冠軍,射擊俱樂部裏掛滿了你的獎牌。”
“別告訴我哥哥。”他回。
“可是你哥哥會知道,你將是要影響世界的人。”
“我現在也是。”
男人朝他溫潤地笑一笑,眼內卻透著鷹的銳利,說:“你要這條街,還是這把槍?”
林以祖轉眼看向那個女孩子,她吃了最後一口麵包,無畏地迎著他的視線,好像是說,接啊,膽小鬼。
雨豆霹靂地打下,從她的劉海兒尾末漏到她的臉上,再滑進她的脖子裏。
林以祖記牢了這幅畫麵,然後他拿了槍。
那年他十歲。
2
六年後,他第二次見到她。
日光刺眼,海岸門徒集訓,他上去望台,A正站在台沿,他喚了一聲。
A的身影擋了一半的她,她坐在椅上,單腳擺來擺去,閑淡地隨A的視線看過來,換了劉海兒,唇眉靜冷,肌膚白皙。
林以祖隻看一眼,沒動聲色,她則在A的示意下站起身來,走到一張四角桌前,桌上是分散的槍組件。
“你們比一比。”A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