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定康十六年,依先賢禹帝所製曆法——禹曆九百三十三年。
值中秋,成獻帝賜宴嬪妃子女共諸京中大臣於宮中。申時末,百官齊聚,待嬪妃坐定,皇帝方攜皇後陳氏入席。歌舞完畢,鼓樂漸息。頓時正襟危坐,明白該是皇帝與臣共飲的時候了。一番吉言之後,獻帝舉杯,群臣起身。正當杯酒入口,突天降異象,數隻烏鴉從天而降直撲席間一人,或停桌上,或於其頭頂盤旋。一時間,嬪妃臣子驚慌失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隻聽啪的一聲,破碎的酒杯引了眾人的眼光。但見原本持杯的老者顫顫巍巍跪地,高呼陛下恕罪,聲音沙啞惶恐不安。獻帝看了眼烏鴉,張口問道:“國師何罪之有?”被稱作國師的老者拄著木杖,步履蹣跚行至禦階前,叩首不語。說到國師,就不由要提提獻帝還未稱帝的時候。當年獻帝不過是四皇子,資質並不十分出眾,隻屬於中上,但私下與國師交好。救過先帝性命,在先帝麵前極具話語權的國師曾在先帝麵前暗示四皇子周身覆龍氣,後又在諸多事上對四皇子有所提點,最終獻帝繼位,而往日的兄弟或已死或俯首稱臣。
獻帝登基後曾下詔國師位高於右相,不必行跪禮。而今做出這般姿態,獻帝也不由挑眉。再度詢問,國師猶豫半晌才地說道:“不祥之兆,恐帝星有變,社稷危難。”說罷破解之法,獻帝即刻下令,貶三皇子敬玨為庶人,發配甸州,永世不離;其母妃蕙貴妃張氏誕妖孽,入冷宮,其親族九族罷黜官職,七族流放各地,三族內男丁斬女子充官奴。已是念在父子夫妻情分上,從寬發落。眾人心下暗自嘩然。
這三皇子敬玨便是烏鴉纏身之人,也是諸皇子中最出色並受到諸多位高權重者擁護的儲君人選。他掙脫內廷侍衛的束縛,向蕙貴妃的方向重重磕了一個頭,起身向外走去。定康十六年八月十五酉時,一品護國將軍府張府遭抄家罰沒。八月十六卯時,右相於朝堂上帶頭替敬玨等人求情懇請皇帝三思,遭廷杖一百,斃。八月十六午時,敬玨上路前往甸州。兩個月後冷宮中的蕙貴妃憂鬱而亡。
朝廷惶惶不安,民間也多有談論,定康十六年秋,多事之秋。
然而日子依舊一天一天過。朝堂上發生了什麼人們並不在意,哪個老尚書弄髒皇上寵信的宦臣的靴頭被斬了,哪個侍郎奏請廢太子被抄家滅族了,哪個不敗將軍恐有謀反之心被革職問罪了,沒幾天,就像曾經的三皇子蕙貴妃張家早已不再是百姓飯後的談資。種地的莊稼漢們隻知道他們近些年來每年都要比上一年多繳半分租子,洗衣的婦女們隻議論太子的門人強搶鄰居家隔天就要出嫁的閨女,一切都看似平靜。直到四年之後,時定康二十年九月,一紙密函從京城傳至甸州,數日內太子下毒皇帝病重的消息傳遍天下。十月,曾經的三皇子,今日戍南將軍左乾暗中的軍師敬玨,以獻帝血親之子的名義,揮師北上京城“保護生身父親”,勢如破竹,抵抗的不過是跳梁小醜,上不得台麵。湧動多年的暗潮瞬間變成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