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嚇了一跳,手裏正在捏的泥人都扔了,趕緊跪了求饒:“各位軍爺,老漢我就是嘴賤,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各位軍爺饒恕則個呀。”老人是個人精,這時候哪還有外人來,隻有前些時候來的那支軍隊,自己真是倒黴透頂,本以為是哪家公子,才有副洛陽腔,沒想到卻是兩個災星。
陳銳瞪了王建一眼,怪他多嘴。扔了老漢幾個銅板,徑自取了兩個泥人走了。越想越是煩悶,王建縮了腦袋緊跟上來,見狀暗暗叫苦,賠罪道:“都是我多嘴,公子你罰我吧。”
陳銳揉了揉太陽穴,定了定神,道:“不關你的事,我不是生你的氣。”大漢果然是要完了嗎?連一個普通百姓都知道念著本地鄉紳的好,卻獨獨對朝廷滿懷怨言。這是個苗頭:大漢已經開始慢慢丟掉自己的民心了。
本來這種事陳銳是樂見其成,可自從劉宏信任他,厚賜了他數不盡的財帛,就是蹇碩也待他不錯,陳銳慢慢就想也幫一幫他們倆。陳銳本性是個你對我好,我就對你好的人。前世那個健身房的老板在他走投無路的時候給了他一個飯碗,陳銳就給他打了那麼多年的工,期間不知道別人給了多少倍的薪資,陳銳都一概拒絕。所以現在陳銳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不知不覺到了縣衙,陳銳左右無事,倒不如找程立聊聊天。這時候程立還在內院讀書,聽說陳銳來訪,趕緊出來迎接。東阿小縣,本來就沒多少人,現在更少了,自從陳銳來到後,也不用日夜守城,程立一下子清閑了不少。
陳銳幾天沒見程立了,此時一見頗為驚訝。初見時程立人很憔悴,身形也有些佝僂,整個人不是太精神。現在清養了幾日,有種容光煥發的感覺,再加上程立本人一米九幾的個子,高了陳銳半個頭,看起來鶴立雞群。
程立:“嗬嗬,快請進,陳司馬公務繁忙,難得到寒舍來,真是令寒舍蓬蓽生輝啊。”
陳銳隨程立入內,二人分賓主落座,下人打了一壺酒,用熱湯溫著,房間裏頓時彌漫著一股談談的酒香。
程立不知道陳銳的來意,但他有心交好陳銳,都撿一些陳銳的輝煌往事來說。陳銳也隻是隨性而至,不過是想找個人打發時間,也就隨他。不知不覺就聊到了洛陽的繁華,程立也是去過洛陽的,當時是隨著好友荀攸一起,可惜到了洛陽後兩人境遇千差萬別,程立灰心喪氣之下返回了東阿,再也不願見荀攸,兩人隻是偶爾有些書信往來。
陳銳哪裏聽不出程立語氣裏對洛陽的向往,心中一動,慢慢地試探起來。
陳銳問道:“程兄今年已經是不惑之年了吧。”
程立爽朗一笑:“今年剛好四十又四,不惑卻是不敢當,正所謂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除了孔夫子,又有誰敢自稱不惑呢?”
陳銳隻是笑了笑,不繼續和他討論這個問題,轉而問道:“我觀程兄內藏錦繡,為何蝸居東阿小縣?正所謂大丈夫誌在四方,程兄若到洛陽也必是人中之龍,定入得公卿慧眼。”
程立呆了半響,似乎在回憶當初青年的景象。良久才歎息道:“慧眼嗎?我看未必。如今小人幸與君前,滿朝公卿敢言者或貶或殺,餘者不過諾諾而已。我程立所求者乃是造福蒼生、揚名立萬,道不同,不相為謀,何必在洛陽虛度光陰?”
陳銳吃了一驚,正色道:“先生大才,我不及也。來,我敬先生一杯。”
飲罷,繼續道:“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先生真是有君子之風。然則,先生又何必重入官場呢?”
程立怒道:“難道要我眼看數萬鄉鄰去送死嗎?大人不必再說了,隻要大人能保的本縣平安,我就此辭官歸隱又有何不可?”
陳銳笑道:“先生誤會了,既然先生也知道要想救民還是要重入這汙濁的官場,還有什麼想不開呢?”說罷,將買來的泥人放到桌上,介紹了它的來曆。歎道,“我可是很羨慕先生呢,能得百姓這般敬仰,為了這無數子民的愛戴,先生難道就不能委屈一下自己嗎?”
程立小心翼翼的捧起泥人,視線都模糊了。
“仲德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司馬大人金玉良言,仲德受教了。”說罷,下床拜伏於地。
陳銳安然受了一禮,才扶起程立道:“恭喜先生,現在可算是不惑了也。”
二人相視大笑,重新入座。
陳銳這才邀請道:“救一縣何如救一國?別的我不敢說,人脈這一方麵我在洛陽還是有幾分自信。如今我軍中正缺先生這樣的大才,不知先生是否願意屈就?等到了洛陽,先生若有更好地去處,陳銳定不負先生。”
程立:“司馬言重了,左右東阿附近已經沒什麼亂匪,司馬盛情相邀,仲德敢不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