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曆在目:賈蓉,江南江寧府江寧縣監生,年十六歲。曾祖賈代化,原任京營節度使世襲一等神威將軍之職;其養祖賈敬,乙卯科進士;其養父賈珍,世襲三品爵威烈將軍。
煙花三月正是好時節,那些個家裏家下的,都時興一種打蕊球法,將四片蕊繡包縫縫補補得,一個密密嚴嚴,裏麵塞充一些棉絮、芊香草,這樣的蕊球也比男時興的蹴躇更加輕跳,姑娘們三五成群地趕著那蕊球在園子裏玩了一會,這才見到一位稍大的姑娘,手執一把團蒲扇子在那裏樹蔭之下乘著涼,左右都聽著那姐妹們叫著,喊著,還真是野了一般,姑娘們也不防著外人,怕見到笑話,這個園子裏的奴仆自然是不敢多說半句的,而就是這家主人秦業,本來是秦鍾生父,秦可卿養父,如今秦業正現任著左營營繕郎,由於秦夫人早亡,這如今秦業有些家計,也不例外要尋找著大戶富府來過活些,這種境況之下,又因秦業素與賈府有些瓜葛,故將養女秦可卿許配給了賈蓉,家裏家下也忙活著秦可卿的婚事,自然也沒有人說話。
這秦可卿便是這園子的姑娘家,一心想著富貴人家生活,這如今一往一來的禮數都齊備,就等到下個月初六過得寧府中去,雖然說秦可卿是家裏的支柱頂梁,可俗話說:女兒家是潑出去的水,自然是收不回來。秦業自然是知道這秦可卿性情風流,而行事又多出人意料之間,即或是秦業想得周全的事情,他都可以想得周全,即或是秦業想不周全的事情,他亦都可以想得周全,這上下哪個不拿他說事,就是他的聲名傳到榮府裏,也有不少人常拿著秦可卿與那榮府裏的酸鳳子比較,這些時日,秦業本來年老體弱,因老來有一子,名為秦鍾,也是偏愛有加,隻是其養女秦可卿多少有些秘而不宣的身世,他們有些心思,隻不過是放不到秦可卿的婚事上,而要想到這寧榮二府可是保得住秦可卿否?自然是命運多劫,定數難以預料?秦可卿的心思並不在其身世,而想到那寧府上並不比榮府上來得風光,多少年來聽其言觀其行的事,也越來越多,且不說那賈敬好道,不理家務,就是賈珍好容,不管教子,如今是嫁給那個賈蓉,風貌神離的,有些看著順意,而心裏卻常厭惡起來,這倒是原由於一樁事案,那秦業在營中謀有一職,不想有心計謀,攀爬上司的都是心機深算之輩,又因秦業年事已高,出路不多,他們也計較著一樁事案,這隻不過是他們心謀已久,便不知因為秦氏死得早後,得知秦可卿密事也隻有數數幾人而已,且說這寧府上下也是為了這樁天設地造的婚姻,忙不過來地,而賈珍自是做了公公,心裏也有點得意,但是顏麵上不表形於色,就是在尤氏大姐的麵前,隻是鬥草蟲為悅,而這賈蓉一樁婚事早就推給了尤老娘寡婦來操辦,幸好著這尤老娘寡婦身邊還帶領著兩個姨子,這寧府上下也有四個主事人張羅,而退一步地,賈珍也有請來了親府上的王夫人過來,可是這王夫人雖然是健在,可是身體一日不如往日,常常是有了心事,沒有了心誌,可巧著那王夫人的侄女過得榮府上來,而且嫁得就是大太太的房裏做了兒媳婦,這幾日,也是王夫人的身體不能撐掌,隻得與賈母老太太商量商量,說是接過那侄女媳婦兒過來幫手一把,那賈母是兩府上最慈善之婦,平日裏見到賈赦是有心不在政業之上,而續弦的邢氏也是順夫的脾氣,隻不得這二兒子賈存周因為偏愛,也就占了主宅,這主宅基地的事務也由得賈存周的王夫人掌管著,自然是邢夫人沒有辦法插手,平時也是愛怕勞累的事,煩心瑣碎地,這些年來不是放下掃帚,就是丟了粑,哪裏有心沒心地在府上頭的事務,賈母倒是留下心思,隻不過是王夫人留下了侄女媳婦兒,也當是順風順水地推心置腹,果然這王熙鳳有理旺之才,又能有上頭的老太太,太太們侍候著,不可造次地展露頭角,如今那寧府上婚姻大事,自然是少不得榮府上來的人幫襯著,可這脂粉英雄偏重於門府上,就將平日裏王夫人的話記得一點不差,如今要到了那寧府上了結些婚禮之數,隻不得是帶著賈大姐過來看看,那進門就是幾個婆婆媽媽走了過來,一見著叫了幾句,彼此之間稍疏通些,賈大姐的奶母便是抱著,跟隨著婆婆媽媽一同進入寧府,而裏麵忙忙碌碌的,來來往往地都是使役的人,就是沒有見到尤氏三姐妹,這時,婆婆媽媽們早熟了門道,那裏門道上有了卷簾,便走出來四個婦女,他們上前將這榮府上來的都請了進去,如今那看官忿議,何以鳳姐沒有人迎接出來,實不知這鳳姐剛入榮府不久,這升任王夫人的把手也是才幾個年頭,平時也就是乖乖巧巧地,規規矩矩地,他自然是不敢人頭人後的招搖,也不例外地沒有這幾年知道他鳳姐本事的,且說這鳳姐進得屋子裏,那裏麵的尤氏三姐妹站了起來,笑迎迎地過來搭著一把手,而尤老娘寡婦便是長輩,自然是點了點頭,仍舊是坐著不動,而鳳姐也向著尤老娘寡婦行了禮數,這才被尤氏引進一間屋子,裏麵三層門,上麵是更香盤繞,看起來倒像是尤老娘寡婦的佛房,而鳳姐怕賈大姐小小年紀就犯了菩薩,也就讓奶母自抱著小姐出去玩耍,身邊另有四個陪嫁過來的丫頭,不過是金奴,銀婢,平兒,媚人,他們看著院子裏的鳥呀雀兒打架,吱吱喟然,也有拍手笑的,也有捂著笑的,也有端著笑的,也有站著笑的,也有撐著笑的,鳳姐聽到這裏一陣陣的嘻嘻哈哈,便是走出門道來說道:“丫頭們也不怕這裏的人笑話,放肆了豈不怪我沒有了調教,到時候回到榮府上豈不是讓太太教訓一番才好,你們就這樣沒法沒天地鬧笑話。”那金奴,銀婢地笑著不語,而媚人挑著雙眼睛,挨著鳳姐兒一些,說道:“瞧你這大嗓門兒,早就嚇得四周人都跑光了,還在這兒數落我們的笑話,殊不知這裏的笑話原來是我們的璉二奶奶呢?看我們的璉二奶奶笑話才是真的。”鳳姐一指著媚人便是說道:“你個死小蹄子,造反了你,還拿我來取笑了。”那媚人忙叫不敢,不敢十來句,這才見著尤氏和氣地勸著鳳姐商量商量著些婚姻大事不提,那賈蓉自走了進來,就看到這些場麵,也不能躲躲閃閃地,隻得走了過來,就朝著哪個丫頭說話茬兒,那知那媚人生得媚態媚眼,風姿婀娜,自然是難逃賈蓉的眼睛,他便是笑著搭腔過來,哪裏是媚人的心眼不在其品貌,便是冷笑了幾聲便走了進屋子,而金奴銀婢平兒三個丫環也自己走開,而這賈蓉雖然婚娶在及,卻也是習性德品慣了,常與寧府上的丫環丫頭們斯磨慣了,也就耐上了媚人,妞妞捏捏地走進了屋子,坐到媚人的茶桌旁,伸手要茶來喝,隻不過是媚人的手眼急了,叫道:“蓉哥,你便是當著新郎君的人兒了,還想嘴巴裏不幹不淨?”那賈蓉笑道:“唉,我的婚娶是那秦家與我爹暗中做得主,我雖然不說,可是心裏明白,這一層關係自己的一番道理,到是外人看不出來什麼東西,而我的心眼活得很,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便是蒙著眼睛來猜出話來,也不假到哪裏去?就是我的話也不例外地八九不離十這個數了,你等著吧!隻不過是時候未成的日子,到時都有些好意思的看頭。”那媚人眼睛一斜睨著些,隻是指著賈蓉的頭說道:“啊喲喲我的蓉大爺,你可真是一個真心,這話茬兒倒是讓尤奶奶知道了,也不知要拔你多少牙齒,看你日後還敢說話不敢。”那賈蓉嘻嘻哈哈地笑道:“我說這個府裏體麵人隻不過是咱們的尤奶奶,要是別人,哪個不是戲前戲後的,沒直格出息的人呢?”哪知那媚人還想要這賈蓉叨念著幾句,不想那邊傳過來了鳳姐的話,這才脫身離去,而賈蓉可惜著這樣的一個媚人兒就跑了,心裏也不是滋味地走了出來,正是遇到焙敬那個小廝,便忙著叫道:“你到哪裏去?這麼急急忙忙地,難道是趕著酒場子兒。”那焙敬一見是賈蓉,隻不過是上前直說道:“唉,原來是蓉大爺,我還想是誰呢?把我這一叫,連著魂都弄丟了,蓉大爺你這是幹什麼去?”那賈蓉一想著焙敬話裏有話,便想著先前的媚人也不過笑道:“不過是與丫環打打鬧鬧地,這才出得屋子來,便是遇撞到你。”隻是焙敬噴頭而語地說道:“噢,原來蓉大爺正在忙那事兒,我是撞見巧樁兒了,蓉大爺,到底是哪家的丫環能入你眼睛,可是這前頭的婚姻大事還在張羅得緊,你怎麼後頭就不能守著住點?這要是傳到前頭去,可不是讓珍老爺打折了腿腳。”賈蓉見這焙敬一說,便是心灰意懶起來,隻得打了哈吧著,兩人各自走開,那賈蓉自然也沒有問出焙敬要出門幹什麼事去,而焙敬這一前去倒是賈敬修練的那家道觀,稟呈這寧府上麵的一些事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