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病得很嚴重,糖尿病並發症,引起了多器官衰竭,又不願意住在醫院裏,說醫院裏的床不好躺,好在家裏全是醫生,就住在家裏,有專業的護士看著,女兒將診所的工作停下來,專心照顧母親。
看到他趕過來,著實覺得奇怪,也根本不必懷疑母親是不是想把澳洲的地賣給他,因為他剛進門,老太太就說:“我不會把地賣給你的,就算你坐飛機來看我也是一樣的!”
“我讓你給我帶的東西呢?”第二句話就是這個。
他將行李放在腳邊,看著老太太的女兒小雅,低聲說:“老太太讓我買糖葫蘆,我是買了,不知道她能不能吃?”
女兒不敢說話,隻輕輕搖頭。
他便不再說話,走過去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老太太哼了一聲:“沒帶糖葫蘆,你來做什麼!”
“我就是過來,看看你。”他說。
“我們非親非故,用得著你看!”老太太很生氣,就因為糖葫蘆的事,幾乎每隔一會兒就要給他打個電話,叮囑他一定要帶糖葫蘆,此刻的老太太眼裏。
他很奇怪,老太太在床上這麼躺著,小雅就在家裏,還有護士,他進來的時候,小雅怎麼那麼驚訝?
“快好起來,我還背你先去曬太陽。”他並不理會她的冷言冷語,隻是含笑看著老太太。
“小子!你看中的是那塊兒地,是不是現在想著等我死了,立刻就讓我女兒把地賣給你!你想得美!我還沒死呢!就算我死了,我告訴你,我也要立遺囑,所有的人不能賣我的地!包括我女兒和女婿在內,我真是高興,你白忙活一場!你現在肯定很後悔吧!白白浪費了那麼多的飛機票!被我耍得團團轉!反正你要的東西,我就是不會給你!你永遠都得不到你要的地!”老太太詛咒似的說著,一邊瞪著他。
小雅轉了個身,出去了,神色凝重的樣子。
老太太一直在嘮嘮叨叨說著廢話,每一句都帶著濃濃的惡意,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出臥室。
小雅在客廳裏坐著,黯然神傷。
“發生什麼事了嗎?”他問。
“抱歉,夏先生,我媽媽是這樣的。”她苦笑著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如果她說的話傷害了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人老了,自然就糊塗了,我很感謝你這些日子對她表現出的耐心和關切。關於那塊兒地的事,我很抱歉,幫不上什麼忙。”
“老太太的病很嚴重嗎?”他覺得現在小雅的臉色很不好。
“不是的,我媽媽每年都會這樣子,隻是,我們有些別的問題。”小雅笑了笑。
“你們的診所遇到麻煩了?”他猜。
“有一點。”她輕輕地搖搖頭,然後小聲說,“我告訴過她多少次,可她還是偷偷給你打電話,實在是不好意思,害你白跑一趟。”
“什麼麻煩?”他問。
“呃。”小雅猶豫了一下,萍水相逢而已,雖然對方一再問起,她也總覺得不好意思說。
“如果隻是錢的問題,我可以幫忙。”他主動提出來,上次聽小雅提過一次,他們缺錢。
“不行,我不能接受你的幫助。”小雅搖搖頭,“我媽媽是不會把地賣給你的,你剛剛也聽到了,她要立遺囑,她說得到就做得到,她就是那麼個人。”
“你放心吧。”他從懷中掏出支票簿,寫了一張支票遞過去,“我幫你不是因為那塊兒地,不賣給我也無所謂。”
小雅瞥了一眼支票上的錢,又連連搖頭。
“先借給你們,等有了錢,再還給我。”他將支票放在桌上,指了指放在門口的紙箱,“那是我從國內帶來的冰糖葫蘆,全都是冰凍起來的,我不是大夫,所以老太太的健康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我覺得,如果一個人活得忍耐至極,也實在可憐,她真要是想吃,就給她兩顆吧。”
小雅看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先回酒店了,等晚點兒老太太的心情好些了,我再過來看看。”他站起身來,提起腳邊的袋子,走出門去。
一路上他都在沉思,條條大路通羅馬,買不了那塊兒地,對他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一環缺失,不過也不影響大局,他隻等八珍堂那邊有個交代,然後就可以開始行事。
隻是看到老太太的樣子心裏忽然悶悶的,如果他在她先走了,以後她是不是也會變成這個樣子?用折磨別人的方式證明自己的存在,用無限的惡毒掩飾內心的脆弱,用強硬的態度粉飾無可爭辯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