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遊回家的孩子三三兩兩走在小路上,她一個人提著兩大包東西步履艱難地混在其中,午後的斜陽染紅了小鎮的每一個角落,空氣中飄散著飯菜香味,到處是家的感覺,唯獨她心裏缺了一塊兒,忽然感覺在這萬家團圓的時候自己好像一條無家可歸的流浪狗,這種感覺來得很莫名其妙,即便在想起家人的時候也填不滿。
有人從她身後伸手過來,接過她手裏的兩個大袋子。
手指擦過她的手背,帶來一陣癢酥酥的溫暖。
她轉頭過去,呆愣在原地。
“把嘴巴閉上,別動不動就在男人麵前張開嘴。”夏青槐手裏提著袋子,加上自己的公文包,健步如飛,不過兩三步就走出了好遠一段。
“你怎麼回來了?”她吞了一口唾沫,往前一溜小跑才追上他,怔怔地問。
忽然有點兒想哭,或許是想得太多,但她在這一刻真的有失而複得加上揚眉吐氣的感覺,她陸辰星!居然不靠陸湛女兒的身份贏了一次!
她低頭輕輕地擦了擦有些濕潤的眼角,然後又抬起頭來,看著他傻笑起來,一整天的沮喪和傷感瞬間消失了。
“我以為。”她說話的時候聲音有抑製不住的哽咽:“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他停住腳步,低頭看著她:“你是以為我去英國了是不是?”
她猛地打了個嗝。
“別想得太多,我不是為你才不去的。”他裂開嘴笑了:“現在明白了吧?為什麼小諾的爸爸不願意把女兒嫁給我,為什麼我那麼忙卻還過得不寬裕,人有錢是有原因的,窮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大好的心情被他這麼一句話,一下子就跌入穀底,尤其最後一句,相當耐人尋味,細細品來,居然有一股淡淡的苦味。
“傻瓜!”他看著她說了一句。
她伸手往自己包裏輕輕一摸,停住腳步,輕聲笑道:“我還有點兒事,你先回去吧!”
一溜小跑,秋遊歸來的學生走得七七八八,隻剩下幾個貪玩的還在簡陋的籃球場上打球,場邊圍著好些女孩兒,不停地尖叫,這就是少年懵懂最直接的性意識,喜歡運動高大的男孩子總是受人歡迎,不過,雲蔚把墮胎之類的話都能說得如此麻溜,她也不敢說這些高中生還是青澀的懵懂少年。
她往二樓上去,在女學生們尖叫聲中用力敲門。
門是林可久開的,見是她,頗為詫異,也微笑著說:“小凡,你來了?進來坐。”
季雲蔚果然就在家裏,並且在廚房,手勢十分嫻熟地削著蘋果,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它切成小塊放在碗裏,嘴角露出一個甜甜的笑,柔聲說:“姐姐,吃蘋果。”
那笑容甜得讓人忍不住直打顫,她眼睛盯著雲蔚用衣袖遮住的傷口,忍不住一陣擔憂,這個孩子到底發生了什麼?明明已經到了自殘的地步,卻還在母親麵前掩飾得如此天衣無縫?她正在用滿是傷口的手為母親削蘋果。
“有事嗎?小凡?”林可久用手輕輕地扶著她的肩膀,關切地問:“怎麼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我從小到大沒有臉色不好的時候。”她收回眼神,澀澀地看了林可久一眼,從包中掏出一個水晶發夾,遞給林可久:“阿姨,這是夏青槐在城裏看到的,覺得很適合你,就買了,他有點兒事要忙,沒辦法過來,所以讓我替他送過來。”
“好漂亮,媽媽!”雲蔚搶先接過去,不停地打量,偶有一兩個惡毒的眼身流瀉出來,林可久卻完全沒有看到,注意力隻集中在她臉上,輕輕拂過她的臉,熱淚盈眶。
如此柔弱可人的女子,誰能不輕憐?便是看到她也跟著心軟起來,本想說說雲蔚的事情,但實在不忍心,便輕輕拍著她的背,小聲說:“阿姨,我先回去了。”
“媽!我送姐姐到門口!”雲蔚搶先站起來,跑到她跟前。
全然不知底細的林可久看到兩個人如此親熱,自然高興,連連點頭,一麵擦著眼淚,嘴裏還輕聲地說:“這下可好了!青槐身邊有你,我就放心了。”
雲蔚迫不及待地將她輕輕推出門口,半截身子還在屋裏,但出門口的眼神已經想吃人,正要說話,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立刻便收起凶光,親熱得挽住她的手臂,撒嬌一般地說:“姐姐,以後經常來玩兒!”
來人是季林,踱著不緊不慢的步子上來,嘴角含笑,手裏拿著一把不知名的紫色野花,抬頭看到她,笑容僵了一下,隨即看到雲蔚笑容可掬地叫他,便又緩了一下,柔聲笑道:“小凡來了?”
這是從在餐館裏看到他之後第一次見麵,無論是夏青槐的劍拔弩張還是他此刻隱隱難言的不適,都提醒著她一個問題,這個結,永遠也解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