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杭州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老板還在給醫生講故事。如夢裏的唐筱雅無聊的坐著。店裏沒有太多客人,而夏執念也出去辦事了。
望了望外麵的雨,又望了望對麵那扇雕花大門,唐筱雅從位子上站了起來,穿好她那件白色的呢子大衣,向對麵的啞舍走去。
自從老板跟夏執念再見後,他閑時都會來如夢坐坐夏執念也會每次都習慣性的給他泡一杯茶,而自己,也會時不時去老板的店裏騷擾一下,聽聽那些古董的故事。
唐筱雅到啞舍時,老板已經講完了一個故事,也沒經過主人同意,她就毫不客氣的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喂,我說老板。”唐筱雅對老板挑了挑眉,“你那些古董的故事我都快聽膩了,說點新鮮點的吧,就比如說,你跟阿念是怎麼認識的?”她用一種期望的眼神看著老板,老板喝茶的動作頓了頓,他怕自己被嗆了。
醫生隻知道唐筱雅說的阿念是夏執念,是老板的朋友,而且正好跟解憂簫裏的夏執念同名同姓,於是也用一種八卦且渴望的眼神看著老板。
老板沒辦法,醫生今天不上班,唐筱雅又賴在他店裏,在兩人聯合起來的苦苦哀求下,終於無奈的答應了。
“那是兩千多年前的事了。”老板慢慢說。
醫生張大了嘴巴。
公元前209年。
秦始皇駕崩了,在東巡歸來的路上。他死後,宦官趙高設計改了他留下的遺詔,將皇位傳給了公子胡亥。而原本該坐上皇位的公子扶蘇,也被這奸臣設計害死了。
夏執念走在鹹陽的大街上,或許是因為國喪的原因,這裏比往日要顯得荒涼。不過,街上還是有不少人在小聲地議論著。
“聽說連一向不問朝事的甘家都殉葬了,甘府也被查封了。”
“是啊,是啊,你說,甘家那位小兒子那麼厲害,十二歲就被封了上卿,實在可惜了這人才啊!”
夏執念憑著自己敏銳的聽力聽到了兩個路人的對話。
她愣了愣,停下了腳步。馬上,她好像又想起了什麼,飛快地向甘府方向奔去。
甘府果然被查封了。她呆呆地坐在甘府門外的台階上,雙手抱膝,坐了好久好久。天黑了,星星也出來了。
望著星空,她的眼神有些迷茫,自己就出去了幾天,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看著看著,她緩緩閉上了眼,幾乎不是人能注意到的,她在微微歎息的同時,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滾了下來,卻還未等到落地便消失不見了。
忽然,她站了起來。長生不老藥,自己怎麼就給忘記了呢?
夜很靜,外麵下著小雨,雨中夾雜著絲絲寒意,這所離上郡不遠的小木屋裏卻很暖和。
燈火通明的木屋裏隻有兩個人,坐在凳子上皺眉的青衣女子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
床上的男子輕咳了一聲,卻隻是咳咳,並沒有醒來過。夏執念的眉皺的更深了。她從凳子上起來,走到床邊,拿開了放在甘羅額頭上的濕巾,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他頭上的溫度變得正常時,鎖了幾天的眉頭終於鬆了下來。
夏執念是在上郡郊外救起他的。
那天夜裏,她想起甘羅吃過長生不老藥之後,馬上去了驪山皇陵。她從工匠逃生的洞口進到了皇陵裏麵,忍者屍體散發出來的惡臭在死人堆裏翻翻找找,卻並沒有發現甘羅,甚至沒找到他父親。於是,她去了甘家祖墳。果然,哪裏多了一座新墳,不用想,她也知道那是甘老爺的。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甘羅去了上郡,於是,她又忙趕去了上郡。果不其然,在城郊發現了昏迷不醒的甘羅。那時候,他脖子上本來已經愈合的傷口又裂開了,還流著血,而他人,也還發著高燒。她在附近找到了這座房子,把他安頓在這裏,然後去采了藥,辦法他包紮好了傷口。
現在燒退了,隻等他醒了。
甘羅醒來時,雨已經停了,刺眼的陽光照了進來,她忍不住拿手去擋了擋,伸手卻是一陣酸痛。
他望了一下這個房間,木床,木桌,木凳子,房間裏空無一人。
大公子,大公子,神智清醒過來時,他想起了大公子。顧不得渾身的酸痛下了床,準備出門。
夏執念進門時,正好看到了這一切。強壓住心裏的喜悅,她裝作淡淡的問:“你要去哪?”
“是你救了我?”甘羅沒有回答夏執念的問題,隻是問。
“恩。”此時的夏執念,隻能盡力壓著自己的情緒,所以一切語氣都是淡淡的,包括她問的那句“你叫什麼名字?”
盡管眼前這個人救過自己,甘羅還是心有戒備的,想了一會兒後他說道:“我叫韓信,多謝恩人相救,隻是在下現在還有要事要辦,恩人可否留下姓名,若有機會,在下也好報答。”
夏執念明顯感覺自己的心抽搐了一下,這是好久都沒有過的感覺了,她從麵無表情變得微笑起來:“韓信,信,重言,好名字。不過,名字隻是一個代號,記住又能怎樣啊?我知道你要辦什麼事,也攔不了你。可是我要和你一起去,我可不想救人隻救一半。”說完,她先出了門,回頭一看,甘羅還愣在那裏,於是一挑眉:“走吧,甘上卿。”
甘羅愣得更深了,最後還是夏執念硬拉他出來的。
最後,甘羅隻有看著這個女人跟著自己。陪自己到上郡,陪自己挖出大公子的屍體,陪自己去驪山皇陵,陪自己把大公子安放好……不知怎的,對這個女人,自己竟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好像曾經就和她認識。
“把這個穿上。”夏執念從皇陵的另一個殿堂中走出來,扔給了甘羅兩件黑色的金縷玉衣,而甘羅則很聽話的穿上了。
看見他穿上了衣服,夏之念又淡淡地說:“這金縷玉衣可以保持肉體不腐,如果願意的話,可以把另一件給你的大公子穿上。還有你是吃過長生不老藥不錯,但是你死過一次了,也隻有穿上這件衣服你才能繼續活下去,雖然我知道你現在死的念頭大過了生,可是我想你應該更想報仇。還有,這世界上有一個詞語叫做‘轉世’。”當她一口氣說完這些話的時候,她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
“我走了,你自己保重吧。”
甘羅望著漸漸消失的背影。
她到底是誰?
出了皇陵之後,他化名韓信,去投了項羽。當他發現項羽並非明君的時候,又改投了劉邦,被封王封侯。但是,他最後還是離開了劉邦,或許是因為劉邦的那塊免死牌,但更多的,他很清楚:他要找一個人,又或者說是兩個人。一個是他的摯友,另一個,其實他也說不清楚。
於是,他開了啞舍,店裏的那些古董陪他走過了一個個春秋。扶蘇轉世他是找到了不少,可奇怪的是,沒有一個能活過十二歲。至於當初救她的那個青衣女子,他再也沒見過了。
公元前49年秋,長安。
啞舍一切如舊,老板又送走了一個扶蘇轉世,還是不過十二歲。
這些年,在尋找扶蘇轉世的同時,他開著啞舍,送走了一個有一個的客人。也會時不時朝門外看一看,期待著再見到記憶中的那抹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