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開心大師眼裏,“緣”近乎詛咒一般,是纏繞在世人身上的枷鎖,世間的喜怒哀樂,皆是緣的因果,命運的擺布,逃不脫、甩不掉,剪不斷、理還亂。
“大師,既然萬物生靈皆為命運之神指尖的緣絲掌控,吾等該如何破之?”
開心大師慨然一歎,道:“我這一生,窮盡了智慧,黔極了機緣,尚未能觸摸到命運之神的指尖,談何破之?”
左飛一窒,良久無語,在帝守閣的日子裏,他總能聽到一些俊傑格外自信地大談特談,如何以武破道,斬滅命運,掌握輪回等等,也曾放浪形骸,自以為可隻手擎天,遇神殺神,見佛滅佛,而今曆經磨難,他終於看到了自身的渺小。
原來,萬物生靈不過是命運腳趾間苟延殘喘的螻蟻。
“大師,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既是無法可破之,卻否避而遠之?”左飛想了一會兒,開口道,他這問題簡單地講就是惹不起,躲得起嗎?
比如,蒙蔽天機。
既然命運之神的緣絲捆束著眾生,眾生無力反抗,或許可退而求其次,像穿著隱身鬥篷一般的隱匿消失,迷惑命運之神,從而獲得一定程度的自由自在。
開心大師搖了搖頭,道:“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況且,生靈最可怕和最無奈之處在於禁不住挑戰權威、不甘心受奴役的誘惑,故而總有人抓住了緣絲,順藤摸瓜,欲攀上九霄雲外,去觸摸命運之神的指尖。”
“大師,你可抓住了自己的緣絲?”左飛心中一動。
開心大師點了點頭,道:“我非但抓住了自己的緣絲,也能抓住其他生靈的緣絲。”
開心大師舉起一塊碎石,化身為石頭的他與碎石完全一體,渾然自在,看不出一絲區別,“比如,我抓住了這塊碎石的緣絲,我便可化身為石。”
……
這是一場漫長的交談,晨曦一點點地暈染朝霞時,左飛謹記住開心大師傳授的至理心法,安然打坐,默念於心,直到雲彩全部燃燒起來,熾烈轟然,他才睜開雙眼,瞳孔裏既有夜露一般的迷茫,也有火燒雲一般的燦爛。
開心大師一生的感悟,非他所能一時消化,而把這些感悟變為自己的,並活學活用起來,更是難上加難。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開心大師不知在何時已離去,左飛站起來,遙望無盡雲海,他感到自己的精神無比飽滿,絲毫不見一夜未睡的疲勞,握拳張弛,感覺更加自然,氣力運用似乎在無形間更上一層樓,更讓他驚喜的是,大腦中樞處,“刹影神疋”的金色觸須正擠出一滴金色液體,似欲與他進一步融合。
左飛與靈寶“刹影神疋”的每一次融合,總能帶給他質的變化,這件無敵靈寶已成為他最大的依賴。
日出沒過多久,唐飛揚和銅丸找到了左飛,左飛知道,出發的時間已到,而抓捕火烈鳥,對左飛而言,性命攸關,不容有失,他自然也是迫不及待。
看了看唐飛揚和銅丸,左飛瞳孔微微緊縮了一下,目光在銅丸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然後他什麼也沒問,三人很快辭別了空桑師太和開心大師,下山而去,有很長的一段旅程,正等待他們。
望著左飛下山的背影,空桑師太轉向開心大師,神情似有些不滿,冷然道:“你為何不殺了左飛?”
開心大師道了一聲善哉,“殺了他,又如何?”
“他是夢中虛無,將來必是引發亡之末世代的禍源之一,除掉他,至少可以阻止一二。”
“亡之末世代不可避免,他隻是命運之神緣絲捆束下的傀儡罷了,殺了他,自然會有人取代他,所以他是,殺之不盡的。”
“那你為何要把耗盡一生領悟的《緣字訣》傳授給他,卻不傳你的徒兒銅丸半點皮毛?”
開心大師遙望著遠方的風景,道:“我與你同在一片天空下,但你我所看到的風景卻不同,你看到的是永無止境的絕望,我看到的是星星之火般的希望。”
空桑師太冷冷地哼了一聲,沉吟道:“他已看出你我想要殺他,待將來此子羽翼豐滿,恐怕就是你我的劫難了。”
開心大師微微一笑,道:“佛若與他有緣,他便是極樂;魔若與他有緣,他便是地獄。極樂,我所欲也,但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你別忘了,火烈鳥僅有一頭,它的精血也隻夠一個人用。”空桑師太麵露深深的憂色,“左飛會自己享用,還是會留給小雨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