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柬之聞言,也不禁悚然,上前握住姚崇雙手,說道:“姚相赤膽忠心,感天地而泣鬼神。我張柬之亦非亂臣賊子,豈能不知天地間之大義?”
太子李顯根據宰相們的提議,已經從東宮搬到北宮居住,表麵上的理由冠冕堂皇“母皇病重,作為人子,自然應該住在離母皇寢宮最近的地方,也好早晚侍奉湯藥,隨時聽從召喚,以盡”孝道“。而實際上,卻是為了進一步加強對二張的監視,以防不測。
諸事都準備停當了,該是向這位未來的皇帝通報情況的時候了。桓彥範、敬暉兩位大臣擔當了這項任務,他們連夜來到太子的住處,謁見之後,密陳其策。
這位太子爺當年曾當過幾天皇帝,因為一句錯話被趕下台來,雌伏多年,幾同傀儡。雖然一提這事便嚇得心口亂跳,顏麵變色。但是,麵對九五至尊的誘惑卻不能無動於衷。
他沉吟多時,突然問道:“有把握嗎?”
“此事醞釀已久,萬無一失。”桓、敬二人同時說道。
問鼎大寶的野心在長期的壓抑之後終於抬頭了,一想到自己將重新登上帝王寶座。威加四海,從此再不受任何人的窩囊氣。他激動得渾身發顫,也不顧得表白一下對母皇的“孝心”,便猴急地說道:“好吧,就按眾愛卿的主意辦。”很痛快地全麵允準了政變計劃。
至此,政變者已林林總總,遍及朝廷。他們完全掌握了軍權、政權和司法大權,又有了皇太子李顯的支持,可謂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但是,像這生死攸關的大事,不到最後,誰也不敢保證穩操勝券。
參與其事者,人人都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晚飯之後,桓彥範顯得少心無力,一會兒在堂屋裏踱來踱去,一會兒在母親的床前坐一陣子,卻緊皺著眉頭,一句話不說。
桓彥範是個大孝子,高堂老母已經八十多歲。他深怕舉大事一旦失敗。不僅自己慘遭殺戮,再不能盡孝於母親膝下,而且,弄不好還會株連到母親,讓她老人家在遲暮之年再挨上一刀。
明天就要舉事,他不能不將此事向母親稍做透露,好使她老人家心裏多少有些準備,可這話他真不知如何說起。
母親一次次催他回房歇息,他都不肯,便猜到了他有什麼心事。
“我兒有什麼心事,跟為娘的還不能說嗎?”
“娘,兒子不孝,確有一樁大事,一直不敢對您老人家明說。”“說吧,天塌下來有地接著,怕什麼。”
“娘……”桓彥範突然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喉頭有些哽咽:“明天,兒等要做改天換地之事,還江山社稷以李姓。事若不諧,兒死固不足惜,恐怕您老人家也……”
母親突然朗聲火笑,伸手將兒子拉起來,說道:“此乃千秋義舉,我兒亦頂天立地之人,自古以來,忠孝不能兩全,行大事者,豈顧小家?大事若成,我兒名垂青史,光宗耀祖。事若有失,為娘的陪你到斷頭台去走一遭,以此老邁之軀,一腔枯血,報謝皇唐對我恒家累世之恩,此亦大幸之事。放心去吧,忠義之士,休做兒女之態。”
見母親如此深明大義,桓彥範心中狂瀾萬丈。還用說什麼呢?他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回房去了。
二月二十二日早晨,張柬之、崔玄韋、桓彥範及左威衛將軍薛思行,羽林將軍李多祚、李湛、楊元琰等,率領五百名羽林軍,進逼洛陽富。
此時,另一羽林將軍武攸宜已被李多祚秘密扣押。而姚崇、袁恕已則與相王李旦一起,率領一支禁軍坐鎮南衙,以防有變。
眾人來到洛陽宮北門以後,張柬之命李多祚、李湛和駙馬都尉內直郎王同皎,前去迎接太子出來主其事。為了師出有名,這次行動打出的旗號是“清君側,誅豎凶”,有太子主持大計,就更加名正言順。
李多祚等人來到太子住處,不料太子卻臨時變卦,關上官門,躲在屋內就是不肯出麵。
這是怎麼了?這個懦弱的李顯,是因為這些年來曆經腥風血雨,被嚇破了膽,怕一旦事敗,身首異處?還是在故作姿態,假惺惺地擺出一副“孝心”可鑒的模樣?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不管是什麼原因,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不容這些政變將領們思索和遲疑。
駙馬王同皎等得不耐煩了,一時性起,竟破門而入,直闖宮內。見到太子,怒衝衝說道:“先帝以神器付殿下,橫遭幽廢,人神同憤,迄今已二十三年了。今日北門、南衙同心戮力,欲誅豎凶,複李氏社稷,願殿下快去北門,以副眾望。”
太子卻假意推讓道“凶豎固然該當夷滅,但母皇聖體欠安,不能驚嚇。此事還望諸公日後再圖?”
這是什麼事,也能日後再圖?看著李顯那種令人作嘔的虛情假意,隨後進來的李湛怒不可遏:“諸將相們都以家族性命來殉社稷,到了這個時候,殿下卻要退避,莫非要把眾人納於鼎鑊之中,置於刀斧之下?宗社安危,已在須臾。眾將相生死,亦在此一舉。外麵兵士已群情洶洶,請殿下自去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