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狠下心扔掉手裏的竹竿子,甩手又將手中端著的破碗砸了個稀巴爛,轉身跟著大人跑碼頭當搬運,指望著賣下大力氣掙口飯吃,總好過低三下四討飯,奈何年紀太小扛不動重物,幹了沒幾天就被人吆喝走開。後又尋思跟著別人拜碼頭,人家堂口的袍哥大爺見他青溝子娃兒一個,毛都沒長全就想嗨袍哥操社會,三兩句話又把他攆了出來。
常年在大十字路口算命看相的清陽子,見他無依無靠的半大小子一個,身世造孽可憐,好在頭腦清醒靈活加之嘴皮子利索,正是吃算命這口江湖飯的好苗子,索性收他為徒讓其跟在身邊打打下手,順便傳他點手藝在身,以後白米幹飯吃不了,清粥稀飯總是能喝得飽。
民間常說,天下已亂蜀未亂,天下未亂蜀已亂,清朝末年,各地又起義軍四起,朝廷搖搖欲墜,沒堅持多久就垮杆倒台。眼睛一晃的功夫接著又到民國初年,華夏大地上軍閥混戰,川蜀之地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社會動蕩不堪,百姓日子過得一日不如一日,無論作何營生都難以為繼,偏生這個年月看相算命的生意尤其好做。為啥世道越亂這行就好做呢?俗話說倒黴掛相上卦攤,日子都過得滋滋潤潤的人,咋個可能平白無故去算命?非得是世道動亂,大家夥日子過不下去,兩眼也看不到希望才會找個懂行的人看看,不管是去尋前程還是需要旁人指點迷津,花錢去算命看相,問問前程,其實無非就是求個心理安慰。
當時師徒二人靠著在卦攤上算命看相賺來的散碎銀子過活,倒也勉強能在亂世之中混口飽飯吃。清陽子原本在青城山上學道,道門之人常說大道三千,這裏的三千並非是真的有三千個,而是道法萬千,三千僅僅是個形容多的虛數。學成之後清陽子自然也獨自下山四處遊曆,順道借遊曆之機幫扶世人,經曆世間人情百態,找尋屬於自己的大道。不求如傳聞中的神仙之流那般白日飛升,神遊太虛,擁有百般變化的虛無縹緲之事,但求憑一腔救濟蒼生的熱情,在遊曆之時感悟自然道法,得個清靜無為的大道自然。
有一天,師傅清陽子帶著他在路口出攤,攤前來了位看卦算命的財主爺,眼看來人頭戴寬沿禮帽,身著絲綢長袍,雖說渾身穿金戴銀貌似富貴之人,但整個人滿臉橫肉、眼神中不時露出凶光,一看就不是個良善之輩。身後跟著幾個人,前呼後擁的陣勢頗為招搖,隨後摸出一大錠銀子要求測字。清陽子得過全真派的天師道真傳,還沒等卦攤前的財主開口,就已經知曉此人的來意,請來紙筆遞給來人,寫出一個土字。
何觀成待在一旁不明就裏,隻見得身邊的師傅清陽子開口這般如此、如此這般的一番輕聲交待後,來人爽快的付完卦金,高興得轉身而去。何觀成還沒明白咋個回事,清陽子就火燒房子般開口交待他趕緊收拾攤子,等下就去江邊坐船前往外地謀生,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他不明白師傅為何如此著急,開口問清陽子:“師傅,我們剛剛賺了這麼大一錠銀子,不想著找個地方打打牙祭吃點好的,為啥子要著急收攤跑路,難不成你剛才是誆騙來人,害怕人家再次上門掀翻卦攤?”
清陽子對他說:“剛才測字的那個人不簡單,乃是筆架山上專門搶劫殺人、攔路剪徑吃血飯的棒老二裏的掌夥子(領頭的)曾爛龍。”
何觀成更覺奇怪,道:“那他來測字,我們收卦金,乃是你情我願、天經地義的事情。再說既然師傅你曉得他是棒老二的掌夥子,不給他測字賺他錢不就完了,師傅為何要說再不走就走不了了的話。”
清陽子搖頭道:“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為師這手測字算卦的本事基本上都是些怎麼說怎麼有的兩頭話,無非是混口飯吃,輕易不會使用真本事。但剛才前來算卦的曾爛龍,看其麵相滿臉橫肉,目露凶光,常年混跡於合江縣城的筆架山,專做占山為王、攔路搶劫的無本買賣。別說路過的商隊、馬幫,就是討口子要飯的路過都要搶了破碗竹竿,再害掉性命,手上不曉得拉下多少的命債,周圍百姓對其恨之入骨。為師要是不用出真本事給他測字指點,萬一惹得他火氣上來,怕是當場就要斃命在此。”
清陽子看何觀成傻瓜兮兮的跟個悶墩兒一樣不明所以,接著又道:“你別看他剛才付錢爽快利索,那都是做給不知內情的旁人看的,其真實為人嗜錢如命、吝嗇乖張,如此惡人就算當街殺人放火都毫不稀奇。你我二人要是再不趕緊走開,等下說不定他就要派人前來搶回銀子,害掉你我師徒二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