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五月一日,正好是天津二十六中的五十周年校慶,蘇憫本不想去,見到故人,感時傷懷,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但架不住閨蜜廖希言三顧茅廬,於是在五一假期前夕,蘇憫帶著兩個孩子回了天津,把一雙兒女留給老爸老媽照看,獨自回了二十六中。
走進高中時的教室,空無一人,蘇憫來早了,她的精神有點恍惚,靠在窗台邊上發呆。若幹年前,她也曾經這樣滿懷憧憬地站在這裏,注視著白馬王子汪雲政在操場上踢球。時過境遷,這十幾年就像一輛直接衝入無盡深淵的列車,再也不可能回到原點。
不知什麼時候,廖希言已經出現在蘇憫的身邊,她難得如此安靜,沒有嘰嘰喳喳,這兩個女人,都已經三十二歲,還都是孑然一身。
“你怎麼瘦成這樣?”蘇憫關切地問。蘇憫雖然每天和兩個五歲多的小魔頭搏鬥,常常被折騰得七葷八素,但整個人的狀態還算不錯,飲食健康,作息穩定,注重保養,經常有人把她誤認為是二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即使是和初進電台的新人站在一起,也沒有什麼違和感。相比之下,常年酗酒、抽煙的廖希言卻是形銷骨立,皮膚幹燥,不過仍舊是個風姿猶存的美人,
希言咧開嘴巴一笑,一股淡淡的煙草味道就衝進了蘇憫的鼻子。
“我朋友都說我會長壽!”眼見著蘇憫神色一滯,顯然是沒聽明白,希言壞笑著說,“你看我的臉,又長又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常年失眠,安眠藥不敢多吃,怕吃傻了,而且吃多了也沒有用,早就產生耐藥性了!其實我也很注重養生啊,自己也會補充一些維生素,不知道到底是缺鈣還是缺鋅,我老媽有時候會擺弄我那些瓶瓶罐罐,教訓我:‘你什麼都不缺,你缺的是男人!’”
“你才不缺男人!”蘇憫打趣她,希言的幽默感,看來是出自她老媽的遺傳。
“這倒是。”希言拍拍蘇憫的肩膀,“你的貞節牌坊還是那麼牢不可破嗎?”
“我沒時間、也沒精力去想那些,兩個小東西就夠我忙的了!”
“可是他們總歸會長大呀,不會一直像現在這麼依賴你,到時候,你空下來了,難道真的要一個人過一輩子?”希言是真心為蘇憫著急,“林鳴天這麼癡情的家夥,你居然把他放走了,還有劉毓聰,也是個可以依靠終身的男人呀,人家也轉移陣地了,活該你一輩子嫁不出去!”
在蘇憫心中,歸根到底,程峰是為她而死的,他們約定過今生和來世,她心甘情願為他守節。在這個時代,這似乎是一種很難令人理解的行為,但蘇憫卻並不覺得這是一種束縛。孝敬好父母,撫養好孩子,照顧好Queen(王後)和雪兒,才是她活下去的意義。
“希言,我帶著兩個拖油瓶,哪裏有資格嫁給人家?再說了,我也不希望楚楚和喬喬把別人當作爸爸……”幾年過去了,再說起這個話題,蘇憫心裏雖然難受,但表麵上卻可以不動聲色。
希言是心理醫生,自然看得出蘇憫眼神中的落寞惘然,她明白程峰的死到底對蘇憫意味著什麼,這已經是個心如止水的女人,她的愛和激情,已經隨著那場車禍一並逝去了。六年了,她仍舊沒有走出來,隻是,她努力用孩子和工作把自己的時間填滿,進入一種忘我的狀態。
希言決定不再刺激蘇憫,幹脆拿自己開涮:“你知道嗎?我八歲那年,父母曾經帶我去遠房親戚家裏玩,我抱過一個隻有一歲的小表妹,她就像個粉團一樣可愛!我搖晃著她的嬰兒床,哄她睡覺,她不但不睡,還咯咯地衝著我笑!”
“這話題跳躍也太大了!”蘇憫啞然失笑,“你這是要鬧哪樣?”
不理會蘇憫的詫異,希言繼續講道:“前幾天,那個小表妹突然打電話到我們家,和我媽聊天,我媽自然又劈裏啪啦抱怨我不結婚,結果那小丫頭說‘要不我給表姐介紹個對象吧’,我媽居然滿口答應,我已經一點自尊也沒有了!我和這小表妹二十多年沒見過麵,我印象裏她還是個流口水的小毛頭,現在居然輪到她給我介紹對象,我真是錯亂了!”
希言的幽默感,把剛才蘇憫的慘淡情緒一掃而光,於是,這八婆越講越起勁了:“前幾年,我媽念叨的是:誰家的小誰結婚了,誰家的小誰生孩子了!這兩年,我媽念叨的是:誰家的小誰離婚了,誰家的小誰也離婚了!”
希言似乎抓住了老媽的把柄,挑釁道:“你看,離婚了多慘,沒結過婚至少比離婚的好吧!”
沒想到,這徹底惹怒了老娘:“你連婚都沒結過,你看看,人家都離過婚了!”
蘇憫已經笑得前仰後合,希言咬著牙說:“靠!現在已經變成比離婚了啊!”
“你可以經常在你媽麵前說說我這個反麵教材呀!”蘇憫很有犧牲精神地建議。
“有毛線用啊!我每次說起你一個人含辛茹苦拉扯兩個孩子的光輝事跡,把你描述得比秦香蓮還慘……咳咳,這個比喻不恰當啊……我媽都會說:你看看,人家蘇憫都有兩個孩子了!你呢?生出來毛線?在我媽眼裏,你非但不是反麵教材,還是華麗麗的正麵典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