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不用去醫院嗎?”蘇憫的聲音,令自己也覺得陌生。
“不用。”知佳子仍舊覺得心裏發慌,“可以幫我倒杯溫水嗎?”
蘇憫手腳僵硬地走進廚房,為知佳子倒了杯水,放在她的麵前,自己則坐進了單人沙發裏。
“我認得你。”知佳子努力平複著自己的情緒,用流利的中文說道,“有一次我整理雲政的舊書,在裏麵發現了你的照片,我問他,他說,你是他的初戀。”
這樣的開場白,完全出乎蘇憫的意料,她一臉愕然地看著知佳子。
“我知道,雲政的心早就不在我的身上。你也看到了,我身體不好,有先天性心髒病……”說到這裏,知佳子哽咽了,她掩住嘴,眼神中滿是屈辱和痛楚,哭了一會兒之後,她啜泣著說,“醫生說,生孩子會很危險,可我還是想用一個孩子留住他,他……喜歡孩子……我已經沒有了媽媽,我不能再失去雲政了……”
“他說,不會和我離婚,會好好照顧我和孩子,他說,等到孩子快出生了,就會申請回到東京去工作。我一直在反省,我不是個好妻子,所以才辭掉工作,搬到上海來,希望能夠照顧他……”知佳子絮絮叨叨地說著,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玻璃茶幾。
蘇憫也曾揣想過和知佳子狹路相逢的場麵,但無論如何不應該是眼前這個樣子,知佳子應該歇斯底裏,應該威逼利誘,就像程峰的媽媽曾對蘇憫做過的那樣。然而她這樣楚楚可憐地哭訴,完全令蘇憫手足無措,她有必要和她說這些嗎?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比謾罵和威脅更有效,就像一把把銳利的刀,盡數割在蘇憫的身上,令她瞬間就體無完膚。
蘇憫覺得自己的胸口就像被掏空了一樣,沒了心跳的感覺,整個人也失去了溫度,到底是誰在說謊?是汪雲政,還是知佳子?她哭得那麼哀婉淒涼,如果這是表演,那完全是影後級的!
知佳子的情緒稍微平複了一點,“我知道他早晚是要出軌的,可是真的來了,我還是受不了……你很善良,其實你剛才完全可以不管我,讓我死掉……”
確實,如果蘇憫是個惡毒的女人,如果她心中的魔鬼在那一刻主宰了她,她確實可以不管知佳子,一走了之,可是,就算知佳子和孩子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蘇憫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和汪雲政廝守一生嗎?在看到嬰兒床的那一刻,蘇憫的心就已經死了。
“孩子什麼時候出生?”蘇憫低聲問道。
“五月底。”知佳子幽幽地吐出這三個字。懷胎十月,也就是說,當汪雲政給蘇憫編織那個綺麗的夢,許諾將要和她結婚生育、永遠相伴的時候,知佳子已經孕育著這個孩子。即使汪雲政心知肚明自己要做父親、離婚無望,他也仍舊不動聲色,自如地周旋於兩個女人之間,一個女人冒著生命危險為他生孩子,另一個女人享受著他的寵愛,滿足他所有的欲念……
蘇憫站起身來,她的臉也已經完全被淚水****,她居高臨下地望著看似柔弱、眼中卻暗藏堅強的知佳子,無力感完全攫住了她,“我走了,你保重……”
知佳子終於抬起俏臉,用紅腫的眼睛望著蘇憫:“沒有雲政,我活不了……”
她似在哀求,但蘇憫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種好奇,如果她的回答是“我也活不了”,知佳子會有什麼樣的反應?蘇憫看了眼她那圓滾滾的肚皮和仍舊慘青的嘴唇,打消了這個念頭。
沒有汪雲政,我活得了。她在心底默默地說。
正當蘇憫打算逃離這個地方,沒有關緊的門突然開了,汪雲政一臉木然地站在門口,手裏提了一袋番茄青菜,他的臉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醉酒都更慘白。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此刻都目光如箭地望著他,即使是在他最難以啟齒的噩夢裏,也不應該出現這樣的場麵。
“憫憫,你怎麼在這裏?”他一開口,知佳子就痛苦地別過臉去。
蘇憫該高興嗎?他先問候的是她,而不是剛剛在鬼門關走了一趟的原配。
“我想幫你拿幾件換洗的衣服……”蘇憫淡淡地說,眼睛卻像關不掉的水龍頭。
三個人就這樣僵在那裏,氣氛幾近窒息,蘇憫再也按耐不住,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