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楊牧天送了左微回家。
她終於得知了關於這個少年的秘密,可這並不是一件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因為她害怕了,這個秘密的恐怖程度已經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仰躺在床上,裹著被子依然渾身冰涼,睜著眼,閉著眼,耳朵都是楊牧天的聲音。
“所有喜歡我的人,不對,是所有喜歡上我們的人,都得死。”
“人是他殺的。”他湊過來,抓住她瘦弱的手臂,“我家裏的那個爸爸,所有的人都是他殺的,我知道,都是他殺的。”
左微想縮回手,卻被他抓得牢牢的,骨頭生疼,“楊牧天,你抓痛我了。”
他鬆開手,目光懇切地問道:“左左,你相信我嗎?”
她猶豫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肯定地點點頭,“我信,他可是你的爸爸。”
“什麼爸爸,他是我繼父而已。”他嫌惡的說。
“繼父?”左微吃了一驚,“那你爸爸呢?”
他看著自己的手,浮現出痛楚的神情,“死了,說是意外身亡,誰知道是不是那個惡魔殺了他。”
“楊牧天,你必須告訴警察,讓警察抓他。”
“我媽都不信我,警察會相信我嗎?”
“會的,你告訴警察,那個人是殺人凶手。”
他想了一會兒,決定把所有的真相向這個女孩和盤托出,他最好的朋友,唯一相信他的人,“左左,我害怕……”
“不要怕,警察會幫你的。他不能對你怎麼樣!”
“我不是怕他……左左,昨天是我把那個人的汽車輪胎紮破的。”
“什麼汽車輪胎?”
“那個死了的人,他的汽車輪胎是我紮破的,所以那個惡魔才會按捺不住,直接在家門口把他殺了。”
左微捂住嘴,瞪大了眼睛,吃驚地看著他。
他繼續說道:“然後我故意弄壞了燈,讓我媽叫他進來換燈泡,他才沒時間處理屍體。”他冷笑一聲,“你說多有意思,明明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偏偏對我媽言聽計從。”
“你親眼看到的嗎?會不會是弄錯了?”
“這不是第一個了,左左。”他急迫的解釋,“以前就有來過我家的人莫名其妙的死了,他是個神經病!對了,還有我……還有我……我其實早就應該是個死人了。”
“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為什麼怕水嗎?”
左微搖搖頭。
“是他,我小的時候他就想殺了我。”他咬牙切齒的說:“他壓住我的脖子,把我的頭死死地按在浴缸裏,我掙紮,可是他的力氣太大了,我越掙紮,就有越多的水灌進來。要不是我媽回來了,他真的會殺死我的。”
“你為什麼不告訴你媽?”
“你知道我媽會怎麼說嗎?”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了起來,目光卻是淒涼,“她會說,兒子,不要和爸爸鬧。爸爸……”
“楊牧天……”她想安慰他,卻找不到合適的話語。
他隻是絕望的看著她,像是深海中隨海浪飄蕩的亡靈,尋找重歸陸地的希望,“左左,你說是不是惡魔的兒子就會是惡魔?要不是我,那個人也許不會死……”
那一瞬間,左微突然感受到一股催人淚下的悲哀,她想說,楊牧天,我能感受你的痛苦,卻又覺得不夠資格。
她覺得自己離死亡這樣的話題很遠很遠,遠到談起的時候,語言生硬而蒼白,內心平靜,波瀾不驚。
那時候恐怖懸疑驚悚偵探推理這些東西還沒有在中國的少年青年學生中流行起來,左微,年紀小,目光淺,看過武俠讀過言情,卻沒有從書中吸收進半點對付這種事情的經驗,隻能用自己的無知去陪伴楊牧天的無助。
一遍遍的安慰他,直到兩個人都信以為真。
“沒事的,楊牧天,警察會抓他的,你也不會有事的。”
她睡了一覺。
黃昏,從雨聲中醒來,伏在床邊咳嗽。
她好像做了一個夢,卻又忘記了夢的內容,隻有被掐住脖子的窒息感延續到了現實之中。
左微手忙腳亂的穿好衣服跑出房間,外婆正在堂屋裏擇菜。
“婆婆,下午有沒有人來找過我?”
“你怎麼最近老是這句話啊?誰會來找你啊?”
“你別管啦,有沒有人啊?”
“沒有沒有,下著雨別往外跑了,一會兒得吃飯了。”
左微縮回向外邁出的腳,心裏滿是不樂意。
年少的時候尚不知何為趨利避害,夢中驚醒,她第一個念頭就是去和心上的那個男孩說說話,問問他還好不好,事情發生成什麼樣了,全然不在意會有麻煩順藤摸瓜的纏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