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心裏是反感的，覺得這是誇獎女生的詞，常常在別人誇獎過後，扯著嘴角笑，然後腹誹道，你才漂亮，你全家都漂亮。
可又好像並不是在罵人。
而此時，這個笨嘴拙舌的左微嬉皮笑臉的說他好看的時候，他隻覺得臉火辣辣的，也不知道說什麼好，第一次覺得長得好看也是件不錯的事情。
兩人一行沿著小路到了附近小孩常來的小河，左微歡叫著作勢就要跳下去，被楊牧天一把拉住，罵了一聲“笨蛋”，蹲下身抬起她的腳，替她脫掉了鞋子。
“楊牧天……”她看著從上至下他頭上濃密卻短的板寸頭。
“嗯？”
“你的頭上為什麼有這麼一個大包啊？”她伸手想摸摸他頭上鼓上來的小包，又縮了回去，“痛嗎？”
“不痛。”他站起身，搖搖頭，言簡意賅的回答。
“怎麼弄的啊？”
“自己撞的。”
“怎麼這麼不小心。”
“你到底要不要下去了，再不去我就回去了啊！”他冷冷地說。
左微撇撇嘴，一邊走一邊抱怨，“關心你都還不行了，以後再也不管你了。”
他隻是覺得頭上生疼，難受的不願意說話，坐在一旁看她玩水。
楊牧天是一隻旱鴨子，生性怕水，所以常常是左微在水裏玩的不亦樂乎，他坐在一旁或打盹或陪著左微說話，更多時候是一個人低著頭想著那些少年本不該有的煩惱。
左微一個人在水裏遊了一會兒，衝走了滿頭大汗，眼睛一直直溜溜的看著岸邊的楊牧天，她認為自己是應該生氣耍小脾氣的，卻又還是止不住想和他說話的心思。
那時候她還是個直腸子的人，肚子裏不會繞彎彎，更不會懂得什麼欲擒故縱的把戲，隻是一心想要對他好，想要撫平他眉頭那抹厚重的溝壑。
她靈機一動，潛下水摸了隻龍蝦，慢慢地踱回他身邊，下半身還泡在水裏。
“楊牧天，你在想些什麼啊？”
“沒有想什麼。”他睜開眼睛，卻不看她。
“楊牧天，為什麼你怕水呢？水裏很舒服啊，涼涼的。”她用稚嫩的言語誘惑他下水，想要給他一點小小的懲罰，至少得讓這隻老龍蝦的大鉗子物盡其用，好好地嚇他一下。
卻隻見楊牧天緊緊地抿著嘴，麵色變得蒼白起來，手握成拳不停發抖。
她也慌了，扔下手中的玩具，抓住他的手臂，關切的問道：“楊牧天你怎麼了？”
半晌，他才輕舒了一口氣，“沒事。”
她還想追問，腳上卻一痛，驚呼一聲跌進水裏，連帶著楊牧天也被她拽了下來。一陣翻江倒海過後，她將頭伸出水麵，卻見楊牧天還潛在淺水中，緊緊地閉著眼，相握的手被抓得生疼。
她慌了神，連拉帶拽的把他從水中拉起來，抹去他臉上的水，拍了拍，“楊牧天，楊牧天，你怎麼了？快睜開眼。”
他還是不肯睜開眼睛，牙齒死命的咬著下唇，她去掰他的嘴，卻觸到了他臉上的淚。
“楊牧天，你到底怎麼啦？你不要嚇我。”她被嚇的聲音中都帶了絲哭腔，手足無措的抹他臉上的淚水，卻怎麼也抹不幹。
半晌，他才睜開眼，跌坐在水裏，水沒到他的脖子。淡淡地說：“我沒事。”
她也一臉擔憂的在他的旁邊坐下來，手還是拉著他。
“左微，你說這裏的水能淹死人嗎？”他突然問道。
她搖搖頭，說：“應該不會吧？這水這麼淺。”
“真的不會嗎？也對，死哪兒有那麼容易。”他隻是直直的看著前方，然後鬆開她的手，說：“左微，我們玩個遊戲吧？”
左微這時候已經完全懵了，木訥的點頭。
“你一會兒幫我數著時間，看我能在水裏潛多久。”
“可是你不是怕水嗎？”
“沒事兒，我現在不是不怕了嗎？”他微笑著安慰她。
“那好吧，要是憋不住了，就上來，不要強撐哦。”
他點頭答應，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向後仰去，漸漸將頭埋在了水中，左微一邊數著“1、2、3……”，一邊注意著他臉上的神色，日光透過清亮的在他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而他隻是麵無表情地仰躺著，神色安詳仿佛已經死去。
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在她的心中蓋上了一座小房子，住在裏麵，日出而作，日落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