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2)

這是一幢再平凡不過的老式居民樓。

外牆的油漆經過幾十年的風雨衝刷,已經大片大片的剝落,看上去殘舊不堪。單元樓的入口處很狹窄,鐵門上生了鏽,許久也不見有人來清理。守門的何大爺坐在院子裏的藤椅上,腦袋朝前一栽一栽地打著瞌睡,他兒媳婦下班回來從他身邊經過,瞥了他一眼,從鼻子裏冷冷地哼出一聲。

傍晚,站在303號房的門外,隱約能聽見裏麵喧嘩的說笑聲和酒杯的碰撞聲。

“我說老劉,你介紹的這間私房菜真是絕了!誰能想到,在如此破爛的地方,還能吃到這樣的美味?多虧你,我們才有口福啊!”

房內,木質的長餐桌旁圍坐了四個食客,說話的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紅光滿麵,嘴角蹭著一抹油漬,一麵大聲笑著,一麵用力拍打身旁與他年齡相仿的斯文眼鏡男。

“咳,我這也是瞎貓撞上死耗子。”眼鏡男自謙地搖搖頭,同時扭身衝著廚房的方向喊道,“雙喜,雙喜!我們的菜得快點兒啊!”

“就來!”

我答應一聲,熄了爐火,往砂鍋裏扔進一簇芫荽。身邊,一個頭大如鬥的小男孩兒正怯生生地瞪眼望著我。

“看看看,我有那麼漂亮嗎,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現在很閑?”我一見他這樣就來氣,壓低聲音道,“我端菜出去,你給我把灶台擦幹淨,要是留下一點汙跡,我要你的狗命!”說完,抬手擦了把汗,捧起麵前的砂鍋。

我叫唐雙喜,這間“10號”私房菜館,算是我家的祖業,由我爺爺創建,後來又傳給我爸,一直開到今天。三年前,我的父母因為一場車禍事故而悲痛欲絕,再沒了經營餐館的心情,雙雙回了鄉下養老。彼時,我正在一所末流大學裏念書,成績糟得一塌糊塗,見此情形,幹脆就退了學,從我爸手裏接過了炒勺。不知道這算不算天賦,自從我當上“10號”私房菜的老板娘以來,居然沒出什麼差錯,生意雖算不上順風順水,倒也勉強可以養活自己,於是,也就認了命。

這或許不是我的期望,但說到底,像我這樣的人,真的知道什麼叫期望嗎?

我小心翼翼端著菜走出廚房,頭頂的燈泡突然閃了一下,發出嘶嘶拉拉的聲響,緊接著便覺得脖子一涼。我腳下稍微一滯,並沒有停下來,徑直走到餐桌旁,將砂鍋往中間一放,沉聲道:“對不起,老房子電壓不穩,各位不用驚慌。素炒菠菜卷、茄汁蝦球、陳桔煨羊腩、西洋菜豬骨湯,幾位,你們的菜齊了,慢慢吃。”說罷,轉身就要原路返回。

“哎哎哎,別走哇!”胖男人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涎著臉笑道,“老板娘,你叫雙喜?這名字真是好意頭!你做的菜色香味俱全,尤其是那鍋湯,真是……哎喲……”他說著,意猶未盡地咽了一口唾沫。

我不著痕跡地抽回手臂,笑了一下道:“您過獎了。我爺爺當了四十多年大廚,最擅長的就是煲湯。他留下不少湯譜,至於我,隻不過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罷了。”

男人對麵一個打扮得珠光寶氣、約莫五十餘歲的婦女接口道:“雙喜妹子,你就別謙虛啦!就算這是你家祖傳的手藝,也很不容易嘛,難為你還這麼年輕,多大啦?”

“二十三。”我麵無表情地答道,在心裏大大翻了個白眼。那女人臉上的皺紋多得都能夾死蒼蠅了,頭發也白了大半,叫我妹子?誰是你妹子?我知道跟客人不該計較那麼多,可是,這是原則性問題,絕對不能姑息!

中年女人喉嚨明顯哽了一下,愣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喲,二十三,真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