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人在哥們兒朋友間好說話,一合計算了,自己也不是啥嬌身子,湊合一晚沒什麼。這一覺睡得真痛快,等我睜開眼睛時,日頭都往西邊去了,合著我睡到了下午,而且劉千手還端坐在我身邊,盯著我看著。我一下想起來,這爺們兒愛揪人耳朵,我嚇得一下坐起來,還特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想確定在剛才睡覺時,耳朵有沒有被劉千手揪過。
劉千手被我這樣兒逗笑了,擺擺手說:“想什麼呢?身子是不是好了?”我這才感覺到,還真被他說中了,身子一點兒虛弱的感覺都沒有。我挺樂嗬,對劉千手豎起拇指說:“頭兒,你真行。”我這話的言外之意很明顯,我是暗指劉頭兒給我吃的絕不是什麼撲熱息痛,但很有作用。劉千手也沒順我這話解釋什麼,看了看表說:“李峰,在這裏再躺躺吧,等過一個多鍾頭,你就可以下班了。”
我沒心思下班,又想到了昨晚的事情,我問陰公子的命案有什麼進展了。劉千手跟我強調一句:“這案件你別管了,而且咱們二探組也不要管了。這幾天咱們手頭上都沒什麼活兒,杜興心情壓抑,去外麵散散心,你要是想養養身子,在家休息三五天也沒事。”這不像我們二探組的作風,我對劉頭兒這話充滿了疑問。但劉千手不往下說了。我是那種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雖然特想追陰公子的案子,但劉千手和杜興都放下了,我自己也孤掌難鳴。
我又換了一個話題,指著自己淩亂的頭發,又指了指劉千手的鳥窩頭,來一句:“頭兒,既然有時間了,咱倆一起去洗個澡剪個頭什麼的,你看如何?”我這可是心裏話,雖然有損他邋遢的嫌疑,但從一個哥們兒的角度出發,我覺得我還是勸勸他比較好。都說男人三十一枝花,他正是好時候,何苦一天天糟蹋自己呢?沒想到我這番話讓劉千手聽完笑得直搖頭,他拍拍我的肩膀說:“洗澡剪頭就免了,我帶你去個地方,咱們都準備一下,15分鍾後在你辦公室見。”
15分鍾我能幹什麼?無非是刷個牙,洗把臉,把頭發弄順了唄。可劉千手倒讓我吃驚了一把,當他找到我時,不再是鳥窩頭,不再是一個邋遢探長,反倒打扮得很精致,胡子剃了,穿得整整齊齊,尤其那雙鞋子擦得鋥亮。我真不知道這15分鍾他怎麼能做這麼多事,尤其望著他的外表,怎麼看怎麼覺得像一個事業成功的企業主管。
我倆都穿著便裝,他帶著我往樓下走,我也不知道怎麼了,突然覺得跟他走在一起,我倒顯得有些邋遢了。劉千手趁空問我一句:“李峰,知道我要帶你去幹什麼嗎?”我知道他帶我去的地方絕不簡單,可我哪能猜出來,還調侃地來了一句:“頭兒,你是帶我去泡妞嗎?”
其實我這句調侃也並不是沒有道理,劉千手整個就一邋遢鬼,他突然這麼打扮,尤其還是個老光棍,不是泡妹子還能是什麼?劉千手對這話挺敏感,我一說完他就氣得要揪我耳朵,幸虧我躲得快,不然憑他現在的火氣,不得把我耳朵揪得轉個180度?不過我倆就是逗笑呢,誰也沒當真,他又看了看表,催促我一句:“行了別貧了,咱們抓點兒緊,不然就晚了。”我不明白,我倆又不趕火車,晚什麼晚?
我隨著劉千手來到警局後院,他招呼我一同坐進他新買的捷達車裏。一說這捷達車我就挺來氣,劉千手掙那麼多工資也不娶媳婦,留著有什麼用?不買輛好車享受享受,卻非得開捷達,真是個想不開的主兒。而且這捷達還貼了車膜,外麵看上去黑乎乎的,他就開著這車帶我去了市裏的一個地方。
這是個居民區,挺繁華的,他把車開到一個幼兒園旁停了下來,也不下車,就在車裏舒服地一坐。我不理解我們來這兒幹什麼,尤其這裏看著一片和諧,不像是凶殺現場。我就問了一句:“接下來幹什麼?”劉千手一攤手也沒說什麼,看那架勢他好像在等人。我一琢磨自己也別管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了,既然他不走,那我倆就在車裏幹坐著唄。我發現劉千手倒有打發時間的東西,他從副駕駛的抽屜裏翻出一包動物餅幹,吧唧吧唧嚼起來。
這也是個讓我一直搞不懂的事,我不知道劉千手為啥吃這個,但我已經習慣這個怪異現象了,看了他幾眼也就沒多問,一摸兜兒,把手機拿出來玩。正當我玩得來勁的時候,劉千手咯咯笑了。這車裏就我倆,我沒跟他說話,他突然笑得這麼古怪,可把我嚇住了。我心說不是劉頭兒有啥羊角風的病犯了吧?我斜眼瞧了瞧,發現劉千手正大有興趣地嚼著餅幹,直視著車外。
我心裏稍微踏實了,也順著他的目光往外看。這時間幼兒園放學,很多家長來接孩子,其中有個少婦特別顯眼,大高個,苗條的身材,盤著頭發,不經意間還流露出一種高貴的氣質來。這少婦拉著一個剛從幼兒園出來的小女孩的手,這小女孩紮了兩個小馬尾辮兒,白白淨淨的,看著有說不出的可愛,還撒嬌地讓少婦抱抱。
這娘倆看著好幸福,可怪異的是,劉千手看到這兒也來了一個動作,他張開雙臂,隔著車玻璃看著小女孩,嘴裏念叨著:“七七乖,抱抱!”我差點兒被自己的唾沫嗆到,心說這咋回事?劉千手無緣無故不會做這種動作吧?尤其他一臉的慈愛,明顯跟這小女孩的關係不簡單。
等目送這母女倆走遠後,劉千手歎了口氣,跟我說了一句:“李峰,這是我前妻和我閨女……”我愣住了,眼睛瞪得都跟燈泡一樣大,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頭兒,你結過婚?”劉千手“嗯”了一聲,身子一軟靠向了座椅。他一定有過很難熬的經曆,這時回憶起這段經曆,他的表情顯得極其糾結與痛苦。“我從部隊出來後就結婚了,但來到警局,我又離婚了,現在我前妻嫁給了一個大學老師,你看,過得蠻不錯吧?”
離婚!這兩個字眼跟針似的戳在我心頭,剛才那一幕我也看到了,劉千手對女兒那種態度,還有偶爾望向那女子的目光中也透露出一種溫柔,我相信即使是離婚也絕不是他的問題。可這種事我真不好開口直問,索性悶聲等著,讓劉千手主動說。劉千手回憶了好半天,最後還吧嗒一下掉了一滴淚。
“李峰,我不懂一般男男女女的愛是什麼樣的,但在我眼裏,有種愛叫作分手!”我反複琢磨最後一句話,這對我來說有點兒深奧,換作是我,如果深愛一個女人,我絕不會讓她離去,哪怕我倆有了矛盾,我也絕對會想辦法去好好彌補。劉千手不再提這個事了,又一轉話題說:“你來警局時間短,咱們二探組的很多事你還未吃透,或許過個一年兩年才會慢慢懂得。”
我以為他在教育我工作呢,沒多想,嗯嗯了幾聲算是回答。劉千手又笑了,把傷感的東西全拋在腦後,跟我說:“今兒晚上咱倆撮一頓,喝喝小酒。”我心說那敢情好啊,我感冒剛好,多久沒碰酒杯了?我問他去哪兒喝,地攤兒還是找個好一點兒的館子。劉千手說那多沒勁兒,買點兒熟食去他家裏喝。
一提他家我很敏感,那裏讓我覺得很神秘,尤其平時聽警局同事聊天,也沒見誰去過他家。劉千手看我有些猶豫還不樂意了,反問我:“咋?不想去嗎?”“想去!”我急忙應一聲,心說這也不是龍潭虎穴,我一大老爺們兒怕個球啊?劉千手負責買熟食,我負責買酒,我倆大包小包拎了一堆。剛進去時,我還有些緊張,但隨即釋然,他家跟一般住戶沒什麼分別,兩室一廳,隻是裝修簡單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