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尾隨健壯魁偉的背影走進車廂,這是一列火車,卻詭異地空曠,他們零散坐在似乎任意挑選的座位上,哐當哐當聲響中,火車沿著鐵軌直插潑墨似的夜空,帶他離開正在崩潰的令他萬劫不複的這個世界。
第一線光驅散黑暗,將他從美夢中剝離,他甚至來不及回味夢境,顫抖著手匆忙摸來床頭上藥瓶,吞下最後一片藥,默默等待痛楚減輕,逐漸餘下強烈眩暈感,身上濕涼一片,感覺如墜雲霧般虛軟無力。
他是喬覓,無法感受生命喜悅的將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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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犬,別吃流浪漢,髒死了。”
英武的大狗仿佛聽不懂主人充滿嫌棄的喝止,鼻尖拱向蜷縮在街邊的人,留連不已。
孟靖源走近,挑眉打量不太邋遢的‘流浪漢’,提起腳尖輕輕一挑,暗紅異色流轉的眼眸瞬間染上興味,唇角微勾:“哦,倒是撿到個有趣東西。”
孟靖源長手拽住病秧子的後衣領就拖走,滿大街路人目擊這起綁架案,可是這年頭惹熊惹虎莫惹流氓,何況還是帶狗的流氓?
路人活見鬼似地避而遠之,孟靖源閑庭信步,隨手撥弄銀白色挑染幾咎鮮紅的半長發絲,比起左耳上整齊排列的九顆黑曜石耳釘,衣服邊沿露出那大片刺青更加惹人側目。拖著一個大活人,他卻毫無壓力,漫不經心地走著,輕鬆神色仿佛手上提著的不過是一隻小貓,順道警告黑犬:“滾,他是我的。”
黑犬頻頻繞住主人和獵物打轉,偶爾蹭蹭主人的褲管央求:[分我一點,分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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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令到一個人在短期內瀕臨死亡呢?
薑故平反複翻看病曆,眉頭打了數個結,喃喃自語:“不是癌症,不是AIDS,不是不是都不是……他根本沒有病,但……他確實快要撐不住了。”
薑故平抓破腦袋也無法解釋病因,心情煩躁不已,不禁端起話筒撥打那串烙印在腦中的號碼,然而直至信號音終斷依舊無人接聽,重撥幾次也是同樣的情況。
“該死,不要是出事了。”脫掉白袍,薑故平匆匆離開辦公室,差點撞上護士的手推車,他敏捷地閃避過後幹脆撒腿狂奔,趕到電梯前,往按鈕上就是一陣狠戳,最後竟然朝安全走道奔去,留下一串急促腳步聲,那模樣活像醫院裏藏著計時炸彈,正倒數十秒,他急著逃命。
醫生、護士紛紛側目——院長公子狂躁症發作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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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一年前莫明其妙地倒下以後,病痛沒有把喬覓的自尊磨滅,卻先將他的求生意誌磨光了。自尊不允許他自裁,卻無法製止他對死亡的渴望。若要說每當再見陽光,喬覓是失落的,那麼今天的陽光絕對令他感到萬分驚悚。
這是哪裏?
喬覓摸起枕邊眼鏡戴上,細細一瞧,這裏不是醫院,更不是他那髒亂不堪的出租屋,而是一間古色古香的青磚屋子,木窗柃上塗綠漆,玻璃破了幾片,牆角一張結實的蜘蛛網掛滿灰尖和小蟲屍體,木製家具做工還算精致,卻滲出黴味,包括這一床寢具,無一不散發著陳舊的氣味。
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床邊那個披頭散發並身穿民國服飾的女人一雙死魚眼正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裸體?
喬覓倒抽一口涼氣,急忙扯起發潮的被子裹住身體,腦袋裏有一個詞不斷放大——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