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明也知道,寧王朱宸濠一定不甘心於忍受這樣的失敗,他一定會找準機會,以求狠狠地報複。王陽明一向遵從知行合一,可此時,他的身體和心靈卻陷入了兩難。如果留在南昌城中,等待寧王的反撲,南昌必將重燃戰火;如果主動出擊,將寧王的軍隊攔截於半路,雖然可以保住南昌城不再受戰火的波及,可要攔截住寧王,必定通過水路,這正是王陽明的弱項。他從未打過水站,並且軍中沒有一艘戰船,有的隻是商船和漁船,與戰船相比,它們看起來是那麼不堪一擊。當身體與心靈相違背,如果頑強的意誌能讓心靈占得上風,那麼成功,就隻是個時間問題。王陽明的心靈贏了,知行合一再一次完美融合,他決定,主動出擊,哪怕以弱攻強,也能打擊寧王的士氣。
家是避風的港灣,哪怕在外漂泊再久再苦,一聲鄉音也能消除一身的疲累。寧王朱宸濠不可能忍受自己的家鄉被他人占領,他帶著自己的船隊用最快的速度向家鄉的方向返程,可是剛走到鄱陽湖西麵的黃家渡,便被王陽明用漁船和商船臨時拚湊成的隊伍攔住了去路。朱宸濠恨不得親手砍下王陽明的頭顱,可此時,他隻能憑借他有限的謀略,思考王陽明接下來的一舉一動。
此時正值七月,在一百多年前的那個七月,鄱陽湖上曾經發生過一場慘絕人寰的戰爭。朱元璋與陳友諒的部隊,在鄱陽湖上決戰了整整三十六天,鮮血將河水染成了紅色,也鋪就了朱元璋登上皇位的路程。但並不是每一個朱家人都有著如此好運,也並不是每一個朱家人都能遇上容易打敗的對手,而朱宸濠此時麵對的對手,就是不可戰勝的王陽明。
朱宸濠不敢魯莽出擊,他了解王陽明是個足智多謀的人,在搞清楚他的戰術之前,自己能做的便是防止王陽明的偷襲。他派了幾百艘戰船組成船隊,每日在寬廣的湖麵上來回巡遊,又派土匪出身的淩十一、閔廿四在大本營周圍巡邏。果然,在一個深夜,他們發現了一隊“偷襲”官兵。巡邏的隊伍朝著官兵的方向猛發了幾炮,幾艘“偷襲”的船隻隨著炮聲的餘音迅速下沉,落水的士兵在水中發出淒慘的哀號,可在寧王的部隊聽來,這似乎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還沒有被擊落的船隻掉頭撤退,巡邏的士兵們打算乘勝追擊,緊緊地跟在官軍的身後。就這樣一路追出了十餘裏水路,可“落荒而逃”的官軍卻依然將寧王的部隊不遠不近地甩在身後。
本以為能趁勢大獲全勝的寧王軍隊,被一聲炮響從幻想中帶回了現實。還沒有看清眼前的情形,從四麵八方冒出來的小船,頃刻間就將寧王的船隊分成了三段。戰船的優勢隨著官軍登船肉搏的一刻蕩然無存。淩十一在戰爭中丟掉了性命,閔廿四卻有幸逃了出來。
一場本以為能大獲全勝的戰役,卻讓己方損失了一萬多士兵,寧王憤怒了,他找來李士實和劉養正,想聽聽他們的退敵策略,誰知兩個一向號稱謀臣的人,給出的唯一策略便是棄船逃生。寧王再一次憤怒了,事已至此,哪裏還有退路,他能做的,隻有用重金犒賞勇士,準備發起與王陽明最後的決戰。
寧王將戰船用鐵索連在了一起,浩浩蕩蕩地向王陽明的漁船、商船隊伍發起了猛攻。幾艘小船在戰船的炮火下沉沒,伍文定的船也被一顆炮彈擊中,燃起熊熊大火。伍文定的頭發和胡子被大火燒焦,身上冒著縷縷白煙,卻依然堅定地舉著寶劍,指揮部下進攻。見到伍文定如此陣勢,沒有人敢輕言撤退,連老天似乎都在冥冥之中助他們一臂之力,原本一路順風順水前行的寧王船隊,忽然被調轉的風向阻擋住了腳步,而王陽明則趁著風向逆轉,派出幾艘小船,將寧王的船隊團團圍住。小船上滿載著浸過油的蘆葦、幹柴和硫黃,士兵們將蘆葦和幹柴點燃,齊心協力向戰船扔去。風勢助漲了火勢,很快,連成一片的戰船便被燒成了一片火海。
寧王的軍隊被大火徹底打亂了陣形,士兵們顧不得打仗,隻顧著逃命。王陽明的軍隊隨即趕來,用鋼刀一個一個地結果掉叛軍的性命。對付朱宸濠本人,也許不需要動用武力,隻需要一點小小的心戰,便能輕易取勝。開戰之前,王陽明讓人做好了一批小木牌,“免死牌”三個大字,赫然刻在木牌的正麵,背麵刻著幾行小字:“宸濠叛逆,罪不容誅,脅從人等,棄暗投明。手持此牌,既往不咎。”在激戰正酣之時,王陽明派人將小木牌放入河水中,讓其著河流向寧王的方向緩緩漂去。士兵們放下武器,紛紛跳入河中,去搶奪那塊能讓自己保全性命的免死牌。見到此情此景,朱宸濠知道,大局已定,他輸了。遠處的官軍,大喊著“活捉寧王賞萬金”的口號,朝自己的方向而來,他早已預料到自己的下場,可當現實到來的一刻,卻依然讓人無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