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裏安接下來寫出他自己對這段話的反駁:廷臣應該知道如何三緘其口,但克雷塔斯現在卻滔滔不絕。而且,他還開始吹噓自己在格拉尼卡斯救了亞曆山大一命的功勞,直到最後亞曆山大叫禁衛軍將他帶走為止。沒有人聽他的命令,接下來所發生的事,在不同的記錄中有不同的記載。結果是亞曆山大搶過一支矛,也許是從守衛手上拿的,直接刺進克雷塔斯的膛部,立刻把他殺了。
亞曆山大非常後悔,幾乎要用同一支矛自殺,但是被勸阻下來,接著他回到房內休息,一連幾天茶飯不思,哭喊著克雷塔斯與曾經撫育過他的海倫尼斯的名字。這次,荷馬式的哀悼過程,因為一位造訪朝廷的哲學家阿那克薩卡斯的奉承之語而結束。他勸亞曆山大跳出哀傷,因為國王所做的都是對的,所以亞曆山大根本不應內疚。假如這個說法是正確的,則就像古代史家所說的那樣,國王的道德操守一定又更降低了。
亞柏德拉的阿那克薩卡斯似乎一直是另一位亞曆山大朝廷中的哲學家,官方史家奧林沙斯的卡裏西尼斯的死對頭。也許他們在哲學上有所衝突——卡裏西尼斯是亞裏士多德的侄子,注定是亞裏士多德學派,而阿那克薩卡斯則可能是懷疑論者。同時,在生活習性上,他們也有不同:阿那克薩卡斯相當奢華,卡裏西尼斯則崇尚簡樸。在此事件後,兩人更是形同水火。
他跟卡裏西尼斯之間的衝突,因為亞曆山大越來越接受波斯的生活方式、服裝與儀式而達到頂點,特別是他對服從禮的堅持。這個行為的真正內涵引起許多討論。這個希臘字的意思是“鼓起嘴親吻的樣子”,它一直被比擬作波斯人對君王或神祇表示敬意的方式,官員們身體輕微前傾,十指碰觸嘴唇。但是,同樣的字眼似乎從希羅多德以後就一直被用來表現臣民對君王的五體投地。這樣一種行為對希臘人來說是沒有尊嚴,而且令人憎恨的。他們隻在描述祈禱者對神的態度時才會用這個字,自由人不應在其他人麵前自貶身份。
這個習俗與承認亞曆山大是神密切相關,就像我們已經看到的那樣,這在諂媚者中是很平常的話題。阿那克薩卡斯在一個場合中,深入地討論了這個問題。他指出:毫無疑問,當亞曆山大離他們而去後,他們把他尊奉為神。更恰當的應當是,他們應在他生前給予他應得到的崇敬,而並非在他死後,那時所有的榮耀都一文不值了。
在阿裏安的記錄中,這個提法引起卡裏西尼斯的長篇大論,他指出要希臘人做出這種隻適用於野蠻人的服從行為是很可惡的。他的演說取悅了馬其頓人,但在場的波斯人據說很欣喜地接受服從禮的作法。在另一個場合中,亞曆山大將一個喜愛的酒杯輪流傳送給每一個出席的人,要求他們在喝了酒之後,向他行服從禮,然後亞曆山大親吻他們。所有的同伴成員都行禮如儀,但當酒杯傳到卡裏西尼斯時,他卻沒有行服從禮。人們向亞曆山大指出他這項缺失,因此亞曆山大拒絕親吻他。卡裏西尼斯說:“很好,這下子我可以因為一吻而遠離那些更貧賤的人。”卡裏西尼斯的不肯妥協,自然會降低他在亞曆山大跟前的地位,而且使他卷入佩吉斯謀反案。佩吉斯都是馬其頓貴族的子嗣,他們在國王身邊,護衛他就寢,替他照顧馬匹。據說,有一個名叫赫摩勞斯的佩吉斯,曾經因為在打獵時所發生的一件事而心生怨懟。當時赫摩勞斯在亞曆山大前麵打到了一隻熊,亞曆山大則下令鞭打他,因為他侵犯了他的特權(這個故事在曆史寫作中是個很普通的故事,6個世紀以後,有一個史學家也以相同的動機來解釋帕邁拉的奧德拿撒的謀殺案)這項侮辱似乎已足以促使赫摩勞斯和他的朋友一起計劃在亞曆山大睡覺時殺了他,但結果卻是失敗的,因為當晚亞曆山大喝酒喝到天亮。第二天,在他酒醉已醒之後,他知道了這項計劃,並把所有人都抓起來拷問。根據阿瑞斯托布拉斯的說法,這些人所供出的人中有一個是卡裏西尼斯;但阿裏安則認為亞曆山大一直想除去卡裏西尼斯。佩吉斯們被處決,而卡裏西尼斯的命運則有各種不同的說法。托勒密說他被拷打並吊死,但內廷大臣阿瑞斯托布拉斯與卻爾斯則記載,他被囚禁在籠子裏,跟著軍隊行進,直到病入膏肓,滿身虱子,才在公元前325年初死在印度。這位哲學家的命運,是與亞曆山大作“哲學對抗”的基本材料,而這也是斯多葛學派與其他羅馬時代哲學家作品的特色:塞內加稱它為“亞曆山大永遠的恥辱”。
這些不愉快的事件結束了亞曆山大在中亞的停留時期,公元前327年春天,大軍開始向印度邁進。